一切……都如事先所導演的一般,幾個學士一臉焦色地入宮觐見。
可是結果顯然并不太如意,司禮監那兒催促之下,待诏房已拟定了诏書,緊接着,讨鞑靼檄文便已出爐,司禮監加了金印,旋即布告天下。
于是各大報紙,乃至于邸報傳抄出來的檄文,頓時引起了天下沸騰。
“我朝百數十年,深仁厚澤,大漠諸部,凡歸順至大明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懷柔,近鞑靼起于大漠,其主巴圖蒙克,恃我朝仁厚,乃益肆嚣張,壓榨諸部,犯我諸邊,朕稍加遷就,彼等負其兇橫。”
“朕憂心如焚,本對其寄以厚望,望其迷途知返,孰料彼竟犯通遼,殺我邊戶,彼猖獗至此,可恨,可恨,可恨。朕克繼大統,承祖宗基業,待百姓如子,百姓待朕如父,列祖列宗亦如是也,于是太祖皇帝奮發驅逐鞑虜,于是文皇帝七出關塞,盡誅不臣,今鞑靼猖獗,日甚一日,以朕之寬厚,反肆要挾,不知悔改,逆命而行。朕與鞑靼,仁至義盡。今朕涕告先廟,與其苟且圖存,遺恥萬年,孰若朕親征鞑靼,會獵漠北,一決雌雄,朕今下旨,布告天下,起百萬之師,出關覓賊,三軍将士,凡有斬殺彼國之軍士者,朕不吝賞賜,僧俗百姓,各安其事……”
整個京師,不管是在朝中爲官的,還是平民百姓,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皇帝親征……
真要深究起來,其實大明朝的親征并不多,除了文皇帝屢屢出關之外,便是令人至今都依舊心有餘悸的土木堡之戰了,那一戰,曾将大明打得焦頭爛額,數十年不振,而今又是親征,自是要惹來無數的議論。
有振奮人心的,也有憂心忡忡的。
朝廷内部的震動更是不小,翰林院和都察院更是吵得不可開交,翰林侍讀王安對此極爲反對,第一時間就是請見陛下,希望陛下能夠收回成命。
自然,天子必定不見,下令将人驅走。
既然下了決心來勸說陛下,王安又怎麽會輕易肯走?久久地泣告于午門之外。
緊接其後,錦衣衛力士在劉瑾的帶領下便出現了。
劉瑾面無表情,冷冷地看了王安一眼,便道:“陛下有口谕,朕已下旨招讨,不日親赴邊塞,侍讀王安,朕意已決,汝食君之祿,何以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
王安卻是淚流滿面地道:“還請劉老公回複陛下,陛下乃千金之軀,且土木堡之變,先例猶在,還望陛下三思,否則羊入虎口,大明社稷傾覆隻在旦夕。”
“陛下不會見你了。”劉瑾冷笑道:“你還是速速回去吧,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便可。”
“不敢。”王安咬了咬牙,顯出了自己的堅持。
劉瑾眼睛眯了一下,他說不敢,意思就是說,他認爲自己是對的,所以不敢走,走了,就會有大禍而來。
劉瑾便森然一笑道:“既如此,那就别走了罷,來人啊……”
接着,劉瑾緩緩地從牙縫裏透出了一個字:“打!”
他說打的時候,卻故意将袖子一收,幾個力士便明白了,這是劉公公要留下他性命的意思,隻負責打,卻不能殺。
于是幾個心領神會的力士,便如狼似虎地沖上前去。
王安先是大驚失色,而後憤然地大叫道:“劉瑾老賊,你蠱惑陛下,不得好死。”
劉瑾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便回了宮裏。
此時,在暖閣裏坐鎮的是朱載垚,朱載垚顯得坐立不安,午門外的慘叫,他自是聽不着的,可是心底深處卻不免不安,等到劉瑾回來,朱載垚便連忙道:“人走了嗎?”
劉瑾拜倒道:“殿下,沒有走。”
朱載垚的臉色便青了,他自是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了,老半天才長長地歎出口氣,道:“莫要上着了人的性命,這也是忠臣,隻是和亞父的忠心不同而已。”
“奴婢明白。”劉瑾不敢笑,故意苦着個臉道:“鎮國公已經在準備親征事宜了,噢,還有,李公病了。”
“病了?”朱載垚愣了一下,才道:“這樣一來,他豈不是不能出關了?”
“這可不好說。”劉瑾的眼珠子轉了轉,随即道:“鎮國公的意思是,李公對陛下忠心耿耿,一定是因爲李公心憂陛下的安危,更是勞心于鞑靼人之戰,這才一病不起,若是留在京師,隻怕李公的病情還會加重,想要救治,心病還需心藥治,還是該讓李公出關爲好,等出了關,李公的心情自然會舒暢了,想到能夠爲陛下效命,能爲塞外軍民走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什麽病哪,可都好了,保準又生龍活虎的。”
朱載垚哂然,感覺有點怪怪的,是這樣嗎?細細一想,深色便自然了下來,道:“你這樣一說,本宮也覺得有些理,本宮前幾日也好端端的,可因爲父皇和巴圖蒙克的事,現在也不安起來了,本宮年少,身子抵得住,李公年紀大,思慮之下,自是比不得本宮的身子的,既然如此,那麽就一切依亞父行事吧,讓人準備好舒适一些的車馬,命禦醫随行吧。”
劉瑾便笑呵呵地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
朱載垚反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本宮倒是更擔心亞父,哎……”
說着,朱載垚不由地惆怅起來,一時無言。
王安是大臣,如此也隻不過爲了朱厚照的安危,這一頓梃杖,自然是惹來了無數的非議,不過陛下行事,素來任性,大家還真隻能無可奈何。
這頓梃杖,也隻是一個過場,過不了多久,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出發了,先行的軍馬,多是一些禁衛,人數不多,大軍還需調遣。
顯然陛下已經等不及了,于是在葉春秋等人的随扈之下,一行王公大臣,擁簇着自大明門出來的龍車,招搖過市,徑出了京師,朝塞外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