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公會背嗎?李公能背嗎?
不能,絕不可能背。
而這一切的後果……
想到這裏,費宏的臉色慘然得毫無血色。
而此時,朝中許多人已是面如死灰了。
李東陽曾爲首輔,不少的官員都是通過他的手運作而出的,首輔更替,那代表着這些人将要失去最大的依靠。
與李東陽和費宏,還有那些之前支持他們的那些人的心情不同,朱厚照此時大喜過望,他頓時一拍案牍,叫了一個好字。
因爲這公推,宮裏下了賭注,朱厚照這些天睡不好,吃不好啊,王華一輸,他就得賠出大筆的銀子。
原以爲王華必敗,誰料到居然殺出了一匹黑馬,銀子,統統都是銀子啊,這一下子,沒輸,反是發了,躺着也能把錢掙了,怎麽不是件愉快的事?
朱厚照喜上眉梢道:“王師傅。”
王華已是站出班來。
這一次,實在勝得有些險,連王華都覺得本是完全沒有希望的,此時說不上喜出望外,隻是知道,未來的五年之間,他有太多太多事要做了。
王華很清楚,這五年是最關鍵的五年,反商的士人依舊是占了絕大多數,這一次的勝利,完全靠的是投機取巧,可是他們這一次吃了教訓,往後還會如此輕敵嗎?
所以,這五年裏,必須改變這個生态,否則五年之後,大權易手,便是反攻倒算了。
那麽王華便自知,自己在這任上,就不可能無爲而治,必須堅決地貫徹太白詩社的意志,也就是說,必須要改革,絕無任何妥協的餘地,便是硬着頭皮也要堅持下去。
心裏這般想,除了感到驚喜,便感覺自己身上的重擔竟有若千鈞之重。
王華拜倒在地,道:“老臣在。”
朱厚照喜氣洋洋地看着他道:“王師傅,而今天下人都認爲你賢明,公推的結果已出,朕自該順應民心,欽命你爲内閣首輔大學士,還望你能夠上報國家,下安百姓,不要辜負朕的重托。”
王華百感交集,含淚道:“老臣敢不盡心。”
“起來吧。”朱厚照左右看了一言,笑容可掬地道:“諸卿以爲如何呢?”
滿殿鴉雀無聲,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朱厚照見狀,便朝身邊的劉瑾颌首,劉瑾會意,道:“散朝。”
一聲令下,這一場公推的廷議便迅速結束了。
隻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場風暴隻不過是開始而已。
王華在萬衆矚目之中,與葉春秋一道迅速出殿。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勝利,令人猝不及防,翁婿二人,顯然有太多太多事需要消化,雖然早就料想到有勝利的希望,可是等真正揭曉了結果,卻還是讓人有一種千頭萬緒的感覺。
每一個人,無論是誰,有什麽背景,此刻都是震驚無比。
大變要來了。
因爲任誰都明白,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往大家是可以共榮的,因爲最終首輔的人選,雖然會出現一些波折,可至少還維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大家沒有撕破臉皮,即便牽涉到了至關重要的利益關系,卻還總是彼此微笑,更願意坐下來,握手言和。
可是這一次,是什麽手段都使了出來了,可謂是公然反目,勢同水火,當着天下人的面,毫不掩飾地進行競争,一切都以勝利爲目的,當着天下人的面,被對方潑髒水,也潑對方的髒水。
此時此刻,當結果揭曉後,又還有什麽轉圜的餘地?
……………………
葉春秋和王華率先走出殿,二人一直在沉默,隻是漫無目的的朝着午門的方向走,可是比起來的時候的憂心忡忡,此時的腳步顯得輕盈了許多。
終于,葉春秋笑了,綻放出了笑容,他道:“恭喜泰山大人。”
“喜從何來?”王華側目瞪了他一眼,接着歎息道:“在老夫心裏,可沒有喜啊,眼下是百廢待舉,有太多事要做了,往後這擔子隻會更加重了。”
葉春秋含笑道:“泰山大人别憂,雖說萬事開頭難,可是這最難的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泰山身爲首輔大學士,又畏懼什麽?現在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個時候,是該要快刀斬亂麻了。”
葉春秋的話裏顯然是意有所指的,王華颌首道:“隻是朝中諸官頗有資曆,而且多爲李東陽黨羽,哎,老夫資曆還是太淺,一旦動蕩起來,誰可填補他們?”
葉春秋看了王華一言,輕飄飄地道:“泰山大人,南京那兒不是有可以的嗎?”
王華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了什麽。
大明有兩套班子,一套在北京城,一套在南京,而今春風得意的班子,都是李東陽的,而南京六部,素來被稱之爲養老之地,而那些被送去南京養老的大臣,十之八九,都是和李東陽不熱絡的,若是有關系,又怎麽可能被送去南京呢?
王華的班底還不夠足,畢竟他入閣也不久,和李東陽這樣的三朝元老比起來,還是差得遠。
現在既然要準備大刀闊斧,就肯定需要培養一個班底,那麽……
南京六部。
王華不也是在南京那裏混過嗎?
葉春秋這話真真一言驚醒夢中人,王華定了定神道:“讓詩社那兒,去暗暗聯絡一下吧,也不要急,試探一下。”
“是。”葉春秋一副馬首是瞻的樣子。
到底誰可用,誰不可用,還需得有人去摸摸底,雖是王華在南京待過,可是人心卻是難以估摸的。
而現在,詩社的作用已經顯現出來了,雖然公推已經結束,可是現在的詩社卻不可能解散,恰恰相反的是,王華這時候才意識到詩社的巨大作用。
某種程度來說,這詩社完全可以是内閣首輔大學士的觸手,比如負責輿情的收集,還有一些非正式的接觸,反正天下人都知道,王公便是詩社,詩社也是王公的班底,那麽,許多官面上不能做的事,完全可以通過詩社來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