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反問,驚醒了趙舉人,也令趙舉人開始深思起來。
可是細思極恐啊,他的焦慮心理就來源于這裏,誰也不知道李公能不能勝利啊。
而太白詩社一直想盡一切辦法輔助王公,在王公的聲望漸漸變得高起來後,王公成爲首輔的可能,給趙舉人越加地曾添着許多的焦慮。
是啊,若真是輸了呢?
輸了的話,士農工商還是士農工商嗎?這士報雖然說話直接,卻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今天下人都在非議着李公,以至于許多讀書人都開始動搖起來。
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呢?
趙舉人堅持着他的傳統,他鄙視商賈,認爲一旦商賈不狠狠壓制,将來一定會出現大麻煩。
那時候,甚至有可能是禮崩樂壞啊。
沒錯,他最擔心就是禮崩樂壞,他看到那些一夜暴富的人,招搖過市,奴仆從群,高談闊論着那些生意經,想到這些人甚至可能與士人平起平坐,更想到王公将來成爲首輔,提攜這些人,這是要将天下置之何地?
這一句反問無疑是直擊了他的心,使他足足一天都處在憂慮和惆怅裏,便一人躲在家裏,足不出戶,夜裏輾轉難眠,滿心思的憂心忡忡。
到了次日一早,照舊有士報送來。
這一次,文章卻又不同了,士報開始很避諱地談了李公的事,這一點,趙舉人是很理解的,太白報幾乎是追着李公猛追狠打,每天放出各種疑似李公私德的問題,可謂是各種變着花樣,拐彎抹角地羞辱,若是士報與太白報争鋒相對,對李公未必是好事,對于這些反商的讀書人來說,他們都不希望這些流言蜚語繼續下去。
所以士報沒有過多地提及李公,卻是新奇地開始贊頌起了費宏,說他十三歲便中了信州府童子試“文元”,十六歲中江西鄉試“解元”,成化二十三年春,在會試之中,一舉高中頭名狀元,被任命爲翰林院修撰。時虛齡不過二十歲而已,爲大明除葉春秋之外,最爲年輕的狀元翰林。此後這年八月,成化帝去世,參加修纂《憲宗實錄》,總裁、副總裁都推重費宏,放手讓他負責。到了弘治三年,禮部考試的試官、主考官是閣臣、禮部尚書徐溥和汪宗伯,他們信任費宏,試卷的評定、上奏的文章都讓費宏草拟,這一次,選拔了不少英才,受到人們的贊揚。費宏雖年輕,但在從政的幾年中,參與了大臣主持的政務,顯示了他不僅有文才,而且娴于政理,辦事練達。弘冶九年,爲廷試執卷官。不久,調左春坊左贊善。從官階看,與在翰林院一樣,并不高,但翰林爲清貴之府,贊善旨輔導太子之責,對官員品德、學問的要求很高。可見費公的聲望,幾乎無可挑剔。
接着,便開始頌揚費宏在禮部尚書任上的事,說他如何堅持原則,說他爲了士紳,與陛下據理力争。
說起費宏……
其實在這一次公推之中,費宏一直充當着默默無聞的角色,雖然一開始,費公入圍倒是引起了許多人的熱議,可是很快就沒有人注意他了。
因爲誰都知道,這場推選是李公和王公的對決,各自代表着程朱理學與詩社爲代表的商賈,雙方競争激烈,可謂是勢同水火。
而費公,聽聞一直是和李公交好,政見也與李公重合,可畢竟資曆還太淺,何況背後也沒有足夠的後台支撐。
很公正地說一句,費公是有機會入閣的,可是一躍成爲首輔大學士,還是不合适。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是被遺棄的對象,倒不是他的出身不好,也不是他而今官位不顯赫,更不是因爲他資曆不夠,而是因爲,在李公和王公的光環下,完全掩蓋了他的光芒。
可是現在……當趙舉人死死地盯着文章,猛地,他的思維的某個角落像是被什麽喚醒似的,一下子産生了奇妙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他不免又想起現在處在流言滿天飛中心位置的李公……李公還能堅持下去嗎?若是堅持不下去,不是還有一個費公嗎?
看了今天這士報,才徒然想起,一直被大家所忽略的費公,從某種程度來說,費公可謂是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連太白報都不屑于去揭露費公的隐私,反是将李公當作大敵,而太白詩社可謂是聲勢浩大,鋪天蓋地地宣傳和動員起來,對于所有像趙舉人這般的人,宛如烏雲壓頂。
就在這時候,趙舉人突然間感覺焦慮了一個晚上後,在幽暗的心緒裏,終于出現了一絲曙光。
對啊,若是李公不成,費公也可以啊。
其實趙舉人未必就喜歡李公,從這麽多日揭露出來的事來看,趙舉人甚至有一些怒其不争的感覺,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必須支持李公不可,這是因爲他更讨厭王公,爲了阻止王公上台,李公的私德甚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公的價值觀以及政見,與趙舉人這些人不謀而合。
可現在,就在所有人憂心的時候,才猛然地發現,是可以即便不選李公,也一樣可以阻擊王公的,因爲他們還有一個選項。
這種感覺,宛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盞引路燈。
趙舉人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完了士報,心裏百感交集,又忍不住拿起一旁的太白報,太白報,他也會買的,就是想看看這些人又如何的胡言亂語。
文章的開頭,幾乎沒什麽新鮮的,依舊是攻讦李公私德的事,說是據聞從大理寺傳來了消息,那幾個女人揭露了許多隐秘,這些東西,真真假假,可足以蠱惑人心。
此時此刻,事情似乎也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未來的幾日,太白報依舊是瘋了一般地攻讦李東陽,銷量愈來愈好的士報,幾乎已到了和太白報分庭抗禮的地步,一邊是追着李東陽猛追很打,另一邊,則是瘋狂的開始宣揚費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