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聽着好笑,果然這伊凡很懂得拿捏分寸,官方上态度謹慎,客氣非常,簡直就恨不得舔朱厚照的腳丫子,可是民間的‘交流’,卻又是甚嚣塵上,就恨不得那大力士打遍大明無敵手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剛柔并濟嘛。
朱厚照雖是心裏氣得不淺,卻隻能猶如一拳打在繡花枕上。
此時,朱厚照撫案道:“朕不能忍了,那大力士不是喜歡比武嗎,朕就選出軍中的……”
葉春秋其實早已經習慣朱厚照這沖動的性子,不過還是忙道:“陛下,這伊凡可謂是老謀深算,若是陛下從軍中挑選勇士,公然與那力士對決,反而有堕我大明的威名,那伊凡一再說是入鄉随俗,又說是民間之舉……”
朱厚照聽了葉春秋的話,倒是一下子冷靜了,歎口氣道:“你說的也是,不過可惜你劍術了得,拳腳卻未必精通,否則就讓你去了,不過……”
說到這裏,朱厚照又皺眉,想着那大力士身上隻怕不下千斤之力,一身拳腳,實在是令人驚爲天人,這樣危險的人,更覺得不該讓葉春秋去冒險,那大力士已經戰勝了那麽多人,春秋理應也不是他的對手,此人若是下手沒有輕重,可就完了。
眼珠子轉着,朱厚照卻一時沒有主意,帶着幾分苦笑道:“也罷,就随他們去吧。”
葉春秋見朱厚照的心情很是不好,按照往常,就算再勸也是作用不大,便索性告辭出宮了。
說起來,最近葉家在修園子,這是葉老太公的意思,葉老太公認爲永康公主過了門,若還在院子裏住着,實在不體面,便想到在葉家裏頭建起一座‘公主府’來。
因爲如此,葉老太公現在跑前跑後,把葉春秋的二叔葉松也留在了京裏,讓他負責修園子的事宜。
因此家中顯得嘈雜了一些,那葉松從前因爲和大房的過節,所以做起事來,帶着十二萬分的小心,生怕自己做的事,會令葉春秋或者葉景不滿意,他兒子現在在詹事府,眼下二房完全是依附于大房,哪裏敢有半分的造次?人嘛,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心态反而平衡了,從前的妒忌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怕葉春秋疑他,所以這園子的修建事宜,總是抽了葉春秋得空的時候來禀告一二。
葉春秋對這些瑣事,其實是不甚關心的,卻也不好打消他的熱心,畢竟這種積極性,對葉家是好事。
倒是這幾日下來,天氣漸熱,葉松穿着夏杉,尋到叻葉春秋,葉春秋遠遠看到他,便有些想躲了,卻終究還是抹不開這個面子,隻坐着等。
葉松滿臉堆笑地過來行了禮,便将采買了一些柱子的事相告,又說這是宮裏修建宮殿的廢料,雖是如此,可是卻是好木材。
葉春秋隻點點頭道:“這些事,二叔自行處置就是,若是還拿不定主意,就請大父裁決。”
葉松卻是搖頭道:“還是禀告一聲的好。”接着很巧妙地把話移開:“春秋知道文廟那兒的大力士嗎?”
這種事,真是一傳十、十傳百,葉春秋真是感覺自己走到哪裏都能聽到這件事,葉春秋便道:“略有耳聞,怎麽了?”
“這一次出了人命了。”葉松繪聲繪色地道:“就在上午,廣平侯袁辂帶着幾個武師登台,本來隻是較量,結果頃刻之間就被那大力士打了個七零八落,那廣平侯等人自然罵了幾句,那大力士竟也膽大,直接一拳砸了這廣平侯的天靈蓋,廣平侯就此的死了。”
第一代廣平侯,本是文皇帝的女兒永安公主的驸馬都尉,此後授予了爵位,如今已經曆四世,這一代的廣平侯袁辂才二十多歲,正處在盛年,年輕氣盛也是有的,而且頗爲好武,葉春秋對此都有耳聞。
可是卻料不到這個家夥卻也去了湊這個熱鬧,居然還被打死叻。
葉春秋皺眉,覺得此事已經開始不簡單了,不由道:“此後如何了呢?”
葉松道:“現在鬧得厲害,廣平侯夫人,而今已經擡着棺材跑去叫屈叻,順天府也吓了一跳,不過眼下卻還沒有拿人,那比武是簽了生死狀的,怕是朝中的諸公也是拿不定主意吧。”
葉春秋颌首。
他很清楚,這件事的麻煩之處就在于那生死狀上,廣平侯簽了生死狀,那麽算不算殺人呢?假若是尋常的人打死了侯爺,早就拿下了,可是偏偏,對方是使節的身份,最重要的是,現在這件事已是京師人盡皆知,即便朝廷不在乎使節的身份,可簽了生死狀,各安天命,結果卻是食言而肥,拿人治罪,此事本就人盡皆知,豈不是更失朝廷的顔面?
葉春秋搖頭歎道:“想不到竟鬧到了這個地步,待會兒你去書房一趟,讓伯虎寫一份悼文,再随一份禮去廣平侯府。”
葉松點了點頭,道:“這事兒,鬧得太不像話了。”
葉春秋心裏也覺得有些不像話。
對方頗有幾分激怒朝廷的意思,而他們所憑仗的,既是國使的身份,還有就是他們現在巨大的名聲,正因爲鬧到盡人皆知,莫說是京師,便連近畿的軍民百姓俱都聽說過這件事,如此一來,朝廷反而不好言而無信了。
現在朝廷是騎虎難下,拿人不是,不拿人更不是,禁了他的擂台不是,可是不禁,這樣鬧下去,更是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
正在這時,唐伯虎卻是氣喘籲籲地跑來,邊喘着氣邊道:“公爺,公爺,不好,不好了,宮裏傳來了消息,陛下……陛下……竟向那文廟設擂比武的大力士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