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沒想到李東陽一番解釋分析後,倒是跟他說起了人生大道理,此時,葉春秋微愣,感覺自己這些日子,思緒确實有些過于緊繃了。
葉春秋突然輕輕一笑,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李東陽在說難,而葉春秋的回答卻是迎難而上。
李東陽側目,道:“是的,總有人會長風破浪,可是你需明白,破浪者隻有一個,不是你,就是别人,其他的,已成萬千枯骨了,這便叫一将功成萬骨枯。”
說罷,李東陽耍了大袖,朝葉春秋點點頭道:“告辭了,鎮國公且保重。”
葉春秋又向李東陽行了一禮,才目送着李東陽遠去。
隻是……葉春秋心裏的疑窦依舊沒有解開啊!
徑直出了宮,回到了家中,葉春秋發現葉景和那永康公主早在家中主廳等着他了。
葉春秋拜見了父親和這後母,葉景略顯尴尬,反而坐在廳上的永康公主盡顯雍容,道:“昨夜的事,辛苦了你,春秋,現在無礙了吧?”
葉春秋的目光在這位新晉後母的身上飛快地掃過,永康公主看起來還是很年輕,有着身爲公主的貴氣,卻又令人感覺不到那顯貴身份下的驕橫。
在此之前,葉春秋就已經對永康公主的印象是挺好的,便恭敬地對永康公主道:“母親,已是無礙了。”
說罷,葉春秋偷偷地看了一眼永康公主的臉色,卻是發現永康公主顯得容光煥發。
葉春秋忍不住在心裏歎息,老樹開新芽,呃……好吧,其實他是可以理解永康公主的,大明的公主境遇一般并不好,年長之後就要住進公主府,而公主府裏的規矩尤其多,即便是下嫁,也不是和驸馬一起生活,而是驸馬隔三差五跑去請見,完全如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沒有半分自由。
而嫁入了葉家,對公主倒是一件好事,因爲這并非是一樁類似于驸馬入贅的婚事,永康公主不需再回公主府,直接在葉家生活,這裏并沒有那麽多的禁锢。
永康公主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才道:“這樣就好,倒是讓我擔心了不少,你昨日想必也是累了吧,該去好好歇一歇。”
其實這樣見面,确實挺尴尬的,雙方雖是一家人,卻感覺怪怪的,葉春秋自然需要守禮的,便道:“謝母親,兒子去了。”
正待要告辭,從廳中出來,卻聽到耳後傳來的永康公主和葉景的竊竊私語,說什麽,葉春秋并不知道,不過想來,二人相處也算是愉快,父親吃了半輩子苦,而今也算是功成名就,身邊也有了個知冷暖的人,想到這裏,昨天那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感覺松弛了不少。
葉春秋正待回房去,路上卻是遇到唐伯虎興沖沖地跑來,邊道:“公爺,公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什麽?”葉春秋很是詫異,道:“太子殿下才大病初愈,爲何要來?”
唐伯虎不禁道:“我,我哪裏知道,人都來了。”
葉春秋沒有多耽誤,連忙去了中門迎接。
在中門果然看到朱載垚已下了車駕,在幾個宦官的擁簇下進來,他的臉色依舊略顯蒼白,卻因爲年少,身子倒也恢複得快,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
葉春秋見了他,正待要作揖行禮,朱載垚卻是率先拜地道:“見過亞父,今早兒臣去皇祖母和母後以及陛下那兒問過了安,心裏惦記着亞父折騰了一宿,怕也是疲憊不堪,便來看看亞父,給亞父問安。”
呃……
葉春秋與一旁的唐伯虎面面相觑。
其實朱載垚昨夜那一句實如亞父,本來許多人都不太當真,朱載垚雖是太子身份,可畢竟還是小孩子嘛,情緒上來,說一些誇張話倒是可以理解的,可怎麽也想不到,朱載垚竟是當真了,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恭恭敬敬的拜下,還要來問安,這是真把自己當爹了啊?
這反令葉春秋不知所措起來了,他之所以喜歡朱載垚,一方面來自于他與朱厚照之間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這個孩子乖巧,每一次見他,心裏便有幾分暖意,感到很是親近,隻是萬不曾想,他也有這樣執拗的一面。
這種事,其實昨夜用亞父二字表現出了感激,事情也就這樣的過去了,這就好像,你幫助了别人,别人喊你一聲再生父母,表達了感激,一般情況,這事兒也就到此爲止,再不會提了;可是朱載垚昨兒說了恩同再造,将葉春秋比作再生父母,現在居然一大清早真的跑來喊爹,這……
葉春秋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朱載垚,有些無奈。
其實算起來,這是太子殿下的行爲,滿朝文武肯定是無話可說的。誰會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呢。至于對自己,隻怕也難出什麽惡言,何況太後已經定了性,知恩圖報,這是理所應當,葉春秋救過朱載垚兩次,何況此前,若不是葉春秋的藥丸,甚至根本不可能有朱載垚的出生,這樣說來,葉春秋于朱載垚,賜予了他三次生命。太後娘娘尚且默許,陛下也是贊成,這件事雖有些不合理,可也合情。
葉春秋隻得将他扶起,看着這個家夥,雖隻有七八歲,卻是面如冠玉,和朱厚照生得很像,可是眉宇之間,又感覺和他的父皇不同,他的父皇眉宇之間有一股猥亵之氣,而他卻多了幾分英氣,一雙眸子帶着無暇,卻又有了一些深沉,這種與尋常少年全然不同的沉穩,令葉春秋不由地想到了七八年前的自己。
葉春秋歎了口氣,道:“殿下,昨日說過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朱載垚卻是眼帶堅定,搖頭道:“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怎麽能不作數呢?兒臣自幼就聽人說,沒有亞父就不會有兒臣,何況在兒臣心裏,亞父本就是兒臣的楷模,兒臣孝敬亞父,是理所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