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冷哼一聲,寒光畢露地看着楊碩。
很顯然,朱厚照已經沒有耐心了,楊碩又怎麽看不出來?
楊碩心裏已經怕到了極點,起先還想隐瞞,直到李東陽毫不客氣地揭開了他的心思,此時已是萬念俱焚,不得不道:“奴婢說實話,說實話,這毒……這毒是禦馬監交給奴婢的,起先是說事成之後,便将奴婢調回禦馬監去,奴婢自然不肯,可是奴婢在宮外的家人卻被人拿住了,那送來毒藥的人說,若是不肯,便……便……讓我的家人都不得好死……陛下啊,奴婢若非如此,真不敢做這樣的事啊,實在是迫不得已,奴婢下了藥之後,便也中了他們毒,他們……他們這是要殺人滅口啊,陛下,這些都是奴婢的實話,其他的,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奴婢……嗚……求陛下明察啊……”
禦馬監?
這楊碩雖然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卻是牽出了一個很大的線索,禦馬監乃是宮内最有權勢的機構之一,可是敢做這樣事的人,怕也沒有幾個,尤其是敢擔保将楊碩調回禦馬監裏,甚至在宮外還能安插人手的,更是鳳毛麟角。
自朱厚照克繼大統之後,禦馬監一直由張永所掌控,足足十年,誰人不知,這禦馬監就形同于張永的私人府邸,上上下下都是他的走狗?這麽推測了一番,能夠指使楊碩下毒的人,不是張永,就是他的幾個心腹了。
朱厚照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瞪大了眼睛,竟是氣得發抖,張永可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可是張永……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這真是膽大包天了。
背叛……
想到了這兩個字,朱厚照的身子打了個哆嗦,一張臉徹底地拉了下來,他可以接受别人大逆不道,可是張永,乃是他身邊的人啊,是自幼陪着他長大,而他也對張永信任有加,甚至将宮中的衛戍之權,内四衛和勇士營都交在了他的手裏。
一個這樣的人,居然做出這樣的事?
自己的兒子竟然差點就死在了這麽一個自己信任的人手上?
這種被背叛的感覺,令朱厚照感覺心頭被一根刺狠狠的紮得生痛,這種痛則化爲了滿腔的怒氣。
而此時,朱厚照厲聲道:“你若有半句虛言,朕就剮了你!”
朱厚照怒視着楊碩,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有點不大相信這事情會是張永所爲。
楊碩本就驚恐非常,在朱厚照一聲厲喝下,吓得魂不附體地道:“奴婢再不敢有半句虛言,事到如今,奴婢哪裏還敢造次。”
朱厚照豁然而起,他真是想不到竟會出現這樣的事,禦馬監的掌印太監啊,一個掌握着大内兵馬,掌握着禁衛中的禁衛的人,居然如此大逆不道。
朱厚照在盛怒下,竟覺得後襟有些發涼,因爲他很明白,太子也許隻是受了無妄之災,可假若這張永針對的不是公主和葉家,假若他針對的是自己,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假若他是要對母後不利,又會是什麽後果,假若他與亂黨勾結呢?
種種不可确定的因素,此時都擺在了朱厚照的腦海裏,令他越加的感到怒不可赦。
朱厚照冷然道:“來人。”
朱厚照猛地醒悟,這來人過于空泛,便道:“張愛卿。”
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人意識到是叫自己,那英國公張懋站出來,道:“臣在。”
朱厚照面上陰晴不定,道:“你速去五軍都督府坐鎮,下令封鎖四處城門,京營諸衛,都要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張懋沒有猶豫,點了個頭,便匆忙而去。
若是别人,隻需一道聖旨就可以了,可是涉及到了禦馬監,卻需十二萬分的小心。
朱厚照又道:“錢謙。”
錢謙排衆而出,他來此,不過是幫襯葉家,可是在這衆多文武官員中,畢竟不太顯眼,此時他沉着臉出來,自然曉得現在宮裏出了這樣的事,陛下需身邊懂兵略,且信得過的人調用。
朱厚照瞥了錢謙一眼,眼下他所能選擇的人确實不多,錢謙是最合适的一個,他既是自己的幹兒子,從來對自己言聽計從,何況他還是武人,當年就曾在抗倭之中立過功勞,而真正别人難以企及的卻是,錢謙一直在宮中當差,對宮廷極爲熟悉。
朱厚照道:“朕命你立即前往勇士營,拿朕的手谕,節制勇士營上下人等,若是誰敢異動,格殺勿論。”
在場之人,不少人明白朱厚照的用意了,一邊讓英國公坐鎮五軍都督府,利用他的威望節制諸衛,另一面,直接讓錢謙鎮住勇士營,使這禦馬監成了無牙的老虎。
朱厚照這才冷然道:“春秋,一個時辰之後,随着朕入宮,朕倒要看看,這張永有什麽樣的膽子,倒想看看,他有幾分本事。”
葉春秋阖首,可是心裏卻是安靜不下來了,竟是張永?
想到是張永,葉春秋想,既然是張永,那麽他的動機是什麽呢?一開始,葉春秋所想的是,一定是張永與李東陽合謀,張永需要穩固宮中的地位,急需李東陽暗中的支持,其實這個猜想倒也沒錯,曆史上的張永,爲了掰倒劉瑾,也确實與内閣合謀,使劉瑾徹底死無葬身之地。
可問題在于,張永的事,可是李東陽出面揭發的呀,假若李東陽曾與他合謀,那麽何以李東陽還要跳出來,指出這楊碩是受人指使呢?
莫非張永一開始就是李東陽的棄子?可……這對李東陽半分的好處也不曾有啊。
既然不是和李東陽合謀,張永爲何要下此毒手?自己和他确實曾有矛盾,隻是……應當還不至到這個份上,這張永需要的到底是什麽呢,他瘋了?
這幾乎是無法解釋的事,葉春秋隻擡眸,卻看到眉頭微蹙的李東陽,心裏更生疑惑,李公這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