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感慨,這是白白的哭了一場,也白白的跑到祖宗面前胡言了一番啊。
不過無所謂。
遼東失而複得,而葉景還活着,這是現在最可喜可賀的。
這些日子,朱厚照可謂是憋了一肚子的氣,現在随着這一份捷報,統統都吐了出來,他看到大臣們一個個既是不解,又是憂慮地看向自己,随即笑了,笑得很是輕松無比。
隻是這笑,在其他人的眼裏卻是顯得傻得可以。
陛下難道不覺得這很傻嗎?
哎,可憐的列祖列宗啊,在這兒看到自己的子孫在這兒胡鬧,胡鬧就算了,還高興得笑了,若是在天有靈,多半這個時候已經跳腳了。
雖然大家已經習慣了這個天子,再不像朱厚照初登基之時那般一驚一乍,動不動就想死想要撞柱子了,不過還是覺得有些過份,所以費宏禁不住苦笑道:“陛下請……”
朱厚照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得意而歡快地道:“朕就是這個樣子,劉瑾,你來,給朕念。”
費宏聽到朱厚照前半句,臉額上的肌肉抽了抽,倒是安靜地等待朱厚照讓劉瑾所念的奏報。
劉瑾連忙上前,接過了奏疏,他顯得頗爲激動,前些日子他可是夠慘的,陛下喜怒不定,動不動就發脾氣,心心念念的都是遼東,這自認自己要開疆拓土的君王,結果祖宗的遼東都被一鍋端了,這種郁郁之情,可想而知,而劉瑾這位最常出現朱厚照跟前的當紅大太監,正好就是朱厚照心情不好的出氣筒了。
所以劉瑾這些日子,時時刻刻都是心驚肉跳的,就怕朱厚照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又暴跳如雷,給自己屁股狠狠踹一腳,現在好了,這份奏報的道理,終于讓他的苦日子消停了。
朱厚照的心情好了,劉瑾自然也心情舒暢,看着奏報,眉飛色舞地道:“臣遼東巡撫葉景啓奏。”
隻聽這一句,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有人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露出不可置信的樣子。有人吓了一跳,活似見鬼了似的,其實這還真是見鬼了,葉景不是已經死了嗎,現在好端端的,哪裏來的啓奏?
就算是李東陽這樣氣度的人,方才還在惱怒劉瑾打斷了自己的話,現在猛地腦子有點發懵了。
這是什麽情況?
葉景啓奏?
哪個葉景?
他一張老臉顯得陰晴不定,示恩、示恩,葉春秋的爹死了,才有示恩的機會,可是葉景怎麽會活着呢?
而在這裏,反應最是震驚的,應該就是葉春秋了。
葉春秋一直處在憂憤心情裏,這些日子以來,甚至沒有睡過好覺,滿腦子都是葉景的音容笑貌,可聽到葉景啓奏這幾個字,心頭頓然地撲騰了一下。
然後葉春秋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錯愕的事,如瘋了一般,一個箭步沖到了劉瑾面前,很不客氣地奪過了奏疏。
這時候,管他什麽君前失儀,管他什麽規矩,他眼睛貪婪地在奏疏上掃視着,接着渾身一震,整個人差點要暈了過去。
還活着……父親還活着,不但活着,竟還立下了大功,收複了遼東不說,還擒獲了叛賊……
葉春秋本是疲累而顯得陰沉的臉,因爲激動,浮現着紅暈,眩暈感更加重了。
而心在,他卻毫不在乎,突然大笑起來:“哈哈……”
在這社稷壇裏,居然如此不守規矩?隻是現在,卻沒人跟葉春秋計較,因爲此時神庫裏的大臣們已經嘩然了。
葉春秋這時急速地道:“逆賊楊玉,勾結女真人謀反,臣事前失察,以至賊人殺入遼東,有遊擊将軍劉進,護臣出城……”
他一邊念,一邊大笑,邊上的朱厚照則是叉着手,也是喜不自勝,忍不住接了葉春秋的話茬道:“哎呀,朕聽了都急死了,你這樣念,要念到什麽時候,朕就直說了吧,遼東已經收複,巡撫葉景,隻身入朝鮮,招募勇士,越境殺入遼東,連破三十七座關塞,殺入遼陽,一幹賊人,統統都被擒獲,哎呀……這是上天保佑,不不不,這是葉卿家的大功一件啊,什麽叫做守土有責,這便是守土有責,若是人人都如葉卿家這般,臨危不懼,都如他這般,智勇雙全,如他這般,這大明的江山何止是萬萬年,朕萬萬想不到,真真想不到,想不到葉卿家不但沒有死,而是力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将傾,果然不愧是春秋的父親,老子英雄兒好漢,揚眉吐氣,揚眉吐氣啊這是。”
說到這裏,朱厚照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來。
方才念的祭文不對啊。
他記得那祭文裏寫得很清楚,遼東沒了,祖宗的基業被自己敗了,這是什麽,這是子孫不肖啊。
這祭文是禮部所撰,朱厚照隻能按着寫,心裏雖然憋屈,其實也很清楚,這話兒是沒有錯的,特麽的遼東确實是丢了,我朱厚照給祖宗們丢人了,很不好意思。
哪裏知道,這特麽的突然來了大捷,不不不,是失而複得,不但失而複得,而且那些狗賊統統都已經拿了。
朕……哪裏對不住祖宗了?
這樣一想,朱厚照就覺得這事情很嚴重了。
朕沒錯,憑什麽就得認錯呢,祖宗們現在都已經知道了遼東沒了,一定在天上氣惱得很吧,不成,得去重新念一遍祭文啊,啊……再讓禮部重新撰寫一份,怕是來不及了,可該怎麽說呢?
朱厚照是個有錯也不認的了,這是他的天性,人嘛,總是愛面子,何況還是皇帝,可現在倒好,朕明明沒錯,也沒對不住祖宗的地方,憑什麽還去悔過?得改,不,是得立即改。
朱厚照便道:“還愣着做什麽,重新祭祀,報喜,不………是報功。”
朱厚照的行爲,是讓大家不能接受的。
因爲很多消息,大家還沒消化過來呢,事實上,國朝不曾遇到過這樣的烏龍啊,現在這樣子,簡直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