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自己的随從,已是打馬而去,隻餘下了這十幾頂清冷的帳篷。
葉春秋撫了撫自己的額,不禁有些茫然,他望着營地外的天穹,一時愣然。
唐伯虎已是急匆匆地趕來,道:“公爺,他們一大清早就走了,巴圖蒙克……托我給公爺帶了句話。”
葉春秋道:“你說罷,他說了什麽?”
唐伯虎道:“他讓你小心……”說着,唐伯虎的面色竟是古怪起來,接着道:“說是,公爺除了他這個外患,最該小心的,卻是禍起蕭牆之内。”
禍起蕭牆之内……
想着這句話,葉春秋不禁想起了當年出關之時遭遇的刺殺,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順義縣發生的事……
葉春秋抿了抿嘴,表情依舊淡然,其實他很清楚,這一句警告,其實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知道了,就這些了嗎?”葉春秋淡淡地道。
在這裏,唐伯虎覺得有些冷,于是緊了緊衣服,猶豫地道:“沒了,就是這些,呃……他讓我仔細自己的……呃……狗頭……”唐伯虎的臉上寫滿了委屈:“說是公爺兵敗了,也要砍了我的腦袋,我沒回應他,他說我生得讨厭。”
“哈哈……”葉春秋淡然的臉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唐伯虎顯得更委屈了,道:“就算我長得不好看,也是錯嗎?再說,我也不難看啊,是他眼瞎!”頓了一下,唐伯虎又道:“那巴圖蒙克和公爺說了什麽?他很古怪,難道隻是爲了來喝酒說閑話的?”
葉春秋給唐伯虎前頭的話給逗樂了,而後道:“不,他既然是草原上的狐狸,怎麽可能隻是單純的來喝酒說閑話的呢。”
唐伯虎愣愣地道:“可是……我以爲……”
葉春秋朝唐伯虎一笑,轉手拍了拍唐伯虎的肩,道:“他這一次來,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聰明,他在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準确的來說,是在給鞑靼人留一條後路。”
“啊……”唐伯虎的臉色微變,道:“他……莫非是來議和的?”
葉春秋搖了搖頭,道:“他教我如何去統治大漠,嗯,教了三個方法,此人确實是一代枭雄啊,善用兵者,未慮勝先思敗;他決心死戰,卻又在考慮,若是敗了會如何。”
唐伯虎有些不解,道:“敗了就是敗了,還能如何?”
葉春秋微笑着搖頭道:“若是敗了,這大漠就再沒有什麽力量能夠抵擋得住鎮國府了,那麽鞑靼人将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擅長于統治大漠的征服者,另一個可能,就是一個屠戶,他希望我是統治者,擁有能夠駕馭大漠諸部的手段,這就猶如牧羊犬和狼一樣,狼是不懂得統治和駕馭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羊群全部吃光,而牧羊犬不同,因爲他懂得如何駕馭,所以他會控制大漠的諸部,會使他們信服,會讓他們俯首稱臣,羊群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告訴我,如何能駕馭那些人,要會喝酒,這一點我足以勝任,要有實力,這一點,若能擊敗巴圖蒙克,就足以證明了,到時在大漠中自是人人所驚懼,但最重要的,則要有血脈,這便是他問起琪琪格過得如何的原因。他是一個爲了權利而不在乎親情的人,想必,琪琪格也未必是他牽腸挂肚的人,他問起來,不是因爲他有舔犢之情,隻不過是因爲琪琪格是他未來一戰的一枚棋子罷了,他若是兵敗,那琪琪格身上所擁有的黃金血統就有了作用了。”
說到這裏,葉春秋不由歎了口氣,才接着道:“一個狡猾如狐的人,卻是事實操心着他們部族的生死存亡,一個人,若是将心思都放在了這上頭,就再不會有情感了,部族的利益已經高于了一切。”
唐伯虎皺眉,事實上,他很難理解這樣的人,巴圖蒙克在他心裏,隻有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那便是此人是個殘忍的屠夫,這個一統蒙古,給大明帶來巨大威脅的鞑靼人,絕不會給人任何好印象。
葉春秋的心思卻有一些複雜,但他明白,跟唐伯虎說多了,估計唐伯虎這個絕對的文人也不一定懂,于是他打起了精神道:“好了,既然他們都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于是葉春秋帶着幾分複雜的心情,領着一行人又回到了大同。
那知府見葉春秋安全回來,不禁喜不自勝,焦急了一晚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而後自是要請葉春秋去廨舍吃酒。
葉春秋卻是搖頭拒絕,他必須連夜趕回京師去複命,這一次去見巴圖蒙克,雖是陛下的差遣,可葉春秋很明白,确實使某些大臣起了一些疑心,畢竟這個男人,乃是大明的心腹大患,若是逗留大同太久,實在不合适。
葉春秋倒是沒有忘記巴圖蒙克的警告,禍起蕭牆之内,相比于大漠中簡單明了,敵我分明的厮殺,反是朝堂上風起雲湧,變幻莫測,不可小視。
于是,葉春秋又帶着十多人即時回程,命人連夜駕車,到了兩日之後的清早,便抵達了京師。
京師裏依舊是一派祥和,葉春秋旋即入宮,讓人給朱厚照禀報,而後往暖閣而去,剛要步入暖閣的時候,卻見幾個人剛好從裏面走出來。
這幾個人都是老面孔,卻還是讓葉春秋有些吃驚,爲首的,乃是周王,除此之外,竟連興王朱祐杬也在,還有幾個,都是穿着蟒袍,頭戴着附蟬十二的通天冠,自暖閣中出來。
葉春秋忙是上前,道:“諸位王爺,春秋有禮。”
周王笑吟吟的看着葉春秋,親昵地道:“春秋此番去了大同,料來又立了大功一件了。”
葉春秋回以淡笑,連忙道:“不敢,此番沒有功勞。”
說着,他側目看了一眼興王朱祐杬,二人的關系緊張,因此在此碰面的朱祐杬的臉色不是很好,卻又不得不擺出尴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