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晨曦下的紫禁城裏,一行宦官在後廷深處,早已預備好了車駕,朱厚照打了個哈欠,邁步從舒芳閣裏出來,隻見已是穿戴一新,他踏上了外頭早已備好的龍車,車駕轉眼之間便到了暖閣。
劉瑾則是早在暖閣候着了,暖閣的案頭上,也早已堆砌了厚厚的一沓奏報。
别看朱厚照經常胡鬧,可是要緊的奏報卻是曆來有看的,皇帝可以不參加朝會,不參加廷議,不去聽筳講,可是司禮監疏理出來的緊急奏報,卻是半分都不能簡慢。
朱厚照坐下,神情間帶着幾分心不在焉,顯然今兒沒什麽心思看這些奏報。
對朱厚照來說,偶然耽誤一下政事,他也不是很在乎。
這倒不是懶,而是朱厚照很清楚自己的職責,他要做的,其實并非是天下的事都得讓他來操心,而是死死地握住關注軍政大事的權利,因爲無論是内閣還是司禮監,都不知道今日送來的奏報和票拟會不會親自來看,所以才不敢欺瞞或者是暗中欺上瞞下,朱厚照保證了一種随時可能監督的态度,就足夠了。
朱厚照帶着幾分慵懶地将奏報推到了一邊,而後坐在了沙發上,微微眯着眼睛開始養神,口裏則道:“母後那兒起了嗎?”
劉瑾笑嘻嘻地道:“已是起了,太後娘娘清早起來,便讓人去了弘慈廣濟寺,詢問法會的事兒,奴婢覺得……”
“好了,好了,知道了。”朱厚照心情不怎麽好,顯得有幾分不耐煩,他當然知道劉瑾想說什麽,不就是覺得母後對這事兒太着緊了嗎,隻恐佛經沒有抄錄出來,令母後心裏生了一根刺,覺得不吉利?
頓了一下,朱厚照不由道:“春秋去見過了楊廷和了?”
劉瑾連忙道:“已是見過了,刑部大獄的人來報,說見過之後,楊廷和便默然無語起來,晚飯也沒有吃。”
朱厚照搖了搖頭,歎息道:“看來是真的不成了。朕現在心裏倒是有些發憷了,真不敢去見母後,就怕看到母後那着急的樣子,若是事情不急,倒是有辦法迫着那楊廷和非要抄錄出來不可,可是隻剩下最後兩日了,哎,也罷,連春秋都奈何不得了,朕又有什麽辦法呢?”
劉瑾便笑着道:“陛下莫憂,實在不成,就拿去歲的抄本來代替便是……”
朱厚照搖搖頭道:“母後最在意的就是這個,這裏的規矩少了,就是憾事。”
劉瑾還想說幾句好話,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宦官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而後禀報道:“陛下,鎮國公觐見。”
朱厚照聽了葉春秋來,臉上悶悶不樂之色頓時消失,反而眉飛色舞起來,道:“叫來吧,叫來,朕正不知如何交代呢,他來了正好,和朕一道去請罪去。”
葉春秋今天又是起了個大早,因爲預備要去大同,今日還有許多事要處置,不敢怠慢,所以及早地先進宮來了。
隻是葉春秋剛到了暖閣的外頭,便見車駕已經準備好,朱厚照動身上了車駕,劉瑾上前來,笑吟吟地對葉春秋道;“陛下有口谕,鎮國公立即随陛下去仁壽宮見太後娘娘。”
葉春秋一下子便曉得朱厚照打什麽鬼主意了,卻是點點頭道:“遵旨。”他不由又問:“刑部大獄清早沒有消息來嗎?”
劉瑾無聲地搖了搖頭,答案顯而易見。
那楊廷和是否被自己說動,葉春秋其實也有點拿捏不準,現在知道還沒有消息來,不禁有些失望,但也隻能搖頭苦笑,畢竟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意的。
葉春秋便随駕至仁壽宮,跟朱厚照一起去參見張太後。
張太後曆來起得早,見了朱厚照和葉春秋來,已是戴着鳳冠,通身的端莊得體之态。
張太後溫和地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哀家正想和陛下說一說法會的事呢,我佛慈悲,陛下能平平安安,便是因爲佛祖保佑啊,眼看着就要到誕日了,這法會還有一些安排,哀家得尋陛下商量着。春秋,你也來了,昨兒聽說你去勸那楊廷和,哀家就放心了,這楊廷和是個罪臣犯官,他有今日,這是活該,不過他的行書,卻頗有幾分感應,哀家看着有幾分佛性,卻不知他答應了沒有?”
朱厚照則是苦笑道:“兒臣……這個……這個……”
朱厚照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畢竟張太後的熱心,終究還是爲了自己,朱厚照雖不禮佛,可這點兒人情世故卻是知道的,更何況自己母親爲這事****不少的心,此時,他還真是答不上來。
張太後看着朱厚照這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裏便有了幾分了然,不由地有些失望了,法會的事,她籌備了幾個月,這幾個月裏也不曾有什麽太大的疏漏,可現在看來,怕是要讓自己失望了。
張太後的心裏不免生出了一個小疙瘩,總覺得差了那麽一點什麽,雖然朱厚照沒有明說,她卻已是明白了意思,便自嘲地笑着道:“噢,你不必說了,哀家知道怎麽回事了,這楊廷和,怕是自己非要作踐自己,拿着這個籌碼,想要要挾宮中不成?又或者是他已經萬念俱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呵……當初可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說着,張太後又朝葉春秋笑了笑,道:“春秋,既然勸不成,那就别往心裏去了,這事兒啊,哎,也是得看緣分的。”
口裏雖是這樣說,可張太後的心裏不免還是有些唏噓的。
朱厚照心裏又悶悶不樂起來,卻也不好說什麽,唯唯諾諾地道:“是,是,都是兒臣的錯。”
正這樣應着,一個宦官卻是興沖沖地從外頭跑進來,道:“娘娘,大獄那兒來了消息了,說是楊廷和……楊廷和說,自聽了鎮國公的勸,決心洗心革面,而今已是将死戴罪之臣,願爲娘娘抄錄剩餘的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