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萬萬預想不到,事情如此突然,完全出乎他的想象,此時他緊咬着牙齒,想爲自己辯解,可張開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出了舞弊之事。
他是主考官,一時說什麽都有欲蓋拟彰的嫌疑,微微擡眸,看到朱厚照陰沉的看着自己,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陡然此時此刻自己竟是百口莫辯了。
猛地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眼眸微微睜大,楊廷和驚恐地解釋起來。
“陛下,老臣,老臣曆來盡心竭力,不敢贻誤王命,更不敢徇私枉法,科舉舞弊,茲事體大,還望陛下詳查,老臣以爲,要徹查到底,對,徹查到底,公道自在人心,望陛下恩準,立即……”
朱厚照默不作聲,一雙清亮的眼眸陰測測的看着楊廷和,目光中透着失望和厭惡。
李東陽卻知道事态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徹查,當然要徹查,可是現在爆發出了弊案,外頭兩千多個考生怎麽辦?
天下這麽多關注科舉的生員和讀書人又會怎麽辦,這件事爆發出來,衆人肯定是要鬧的,朝廷若是立即快刀斬亂麻,顯現出********的決心,那麽還有什麽公信可言。
說穿了,這件事隻要傳出去,明日整個京師就會沸騰,接着就是無數的考生鬧事,一旦鬧将起來,朝廷就得平息考生們的怒火,那麽……拿什麽來平息考生的怒火呢?
鬧事的生員,都是舉人功名,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最次最次,難道朝廷還能彈壓嗎?可若是不彈壓,事情越鬧越大,參與者會越來越多,真到了那個時候,又怎麽解決。
李東陽毫不猶豫,當機立斷的朝朱厚照道。
“陛下,老臣以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楊廷和牽涉弊案,應立即拿捕,交有司訊問,革除他的一切官職,清查他的罪行,以儆效尤。朝廷立即放榜,今年春闱,重考,陛下另擇主考官,重開春闱,再有,有許多生員,人在京師,而今又要重考,不免囊中羞澀,朝廷當給他們一些補助,免得有人錢糧已空。讓順天府,每人發放一些錢糧,命他們安心在京住下,陛下還應頒布旨意,要痛定思痛,将這一樁弊案好生反省一番,表示朝廷絕不姑息的決心,如此,大事可定。”
呼……
這絕不是落井下石,甚至沒有人覺得李東陽不講情面,牽涉到了這個,也就沒有什麽私情可講的了。
李東陽說的很有道理,現在得先平民憤,拿下了楊廷和,落馬一個内閣大學士,考生們也就沒有理由鬧了。
他們生計問題給予一些補貼,也可使他們心安,而至于陛下的旨意,則是做好了一個姿态,使大家對朝廷重新燃起信心,不至于使人心灰意冷。
朱厚照好歹也在詹事府,經受過專業的訓練,雖然貪玩,卻也知道問題的嚴重,現在李東陽說到這個份上,哪裏不曉得快刀斬亂麻的道理,便立即道。
“如此甚好,來人,将楊廷和拿下,所有的試卷,統統封存,涉事的考生,一并拿辦。”
外頭早有幾個侍衛如狼似虎的沖進來。
楊廷和萬萬料不到,事情會急轉直下,他痛心疾首的看向李東陽,語氣透着絕望:“李公……”
李東陽撇過臉去,無動于衷。
“陛下,陛下啊……”
朱厚照闆着臉,抿着唇不發一言。
楊廷和目光所過之處,每一個人都是一臉冷漠,犯了這樣的事,是真的沒有人可以救他了。
即便是他的一些門生故吏,此刻所想的卻不是如何維護他,而是如何盡快與他撇清關系。
事情太嚴重了,站在楊廷和一邊,不再是廟堂上的争權奪利,這是站在天下人的對立面啊,這和螳螂擋車,蜉蝣撼樹有什麽分别?
侍衛們摘了楊廷和的烏紗,楊廷和咬着牙齒想要掙紮,卻被侍衛們牢牢控制,一時他就像感覺自己像階下囚一樣沒了自由,猛地目光赤紅的盯着葉春秋,他突而想到什麽,氣憤地大喊着。
“葉春秋,葉春秋,你……你……都是你,呵……呵……”
葉春秋眼眸微眯着,冷面看了他一眼,輕輕朝侍衛們努努嘴。
“帶下去。”
“我……我和你勢不兩立,葉春秋……”
那聲音,還在叫嚣,隻是可惜,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那就是在不久前還高高在上的楊公,現在在這明倫堂的所有人心裏,都已經成爲了過去式。
葉春秋至始至終,都是冷面,仿佛是置身事外的外人一般。
有了這麽一個插曲,當朱厚照諸人反應過來時,卻發現曾文廣這些禦史,還跪在地下,一副要請陛下做主的樣子。
這時,所有人才想到,還有一樁嚴重的事沒有處理。
隻是突然出現了一樁極嚴重的科舉弊案,使所有人都沒有了太多的心思,朱厚照瞥了曾文廣等人一眼。
“曾卿家,到底是誰打你,趕緊說來,朕好有個處置。”
曾文廣其實已經驚呆了。
當看到楊公牽涉到舞弊的時候,他心便沉入了谷底。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楊公牽涉到這樣的事,幾乎已是死無葬身之地,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慫恿自己去挑釁鎮國府的乃是楊公,現在楊公都完了,自己該怎麽辦呢?
他擡眸看了眼葉春秋,葉春秋則是冷臉看他,那一雙眼眸裏卻似閃掠過了殺機。
曾文廣不禁打了個寒顫。
自己的檢舉,真能重創葉春秋嗎?當然有這可能,可是沒了楊公的支持,隻怕傷害也是有限。而更可怕的,卻是接下來鎮國府的報複,若是楊公還在,報複倒也不怕,有内閣大學士護着自己,堂堂佥都禦史,還怕你鎮國府?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全然不同了。
人家隻需讓自己和楊公牽上關系,誣陷自己是楊公的黨羽,那自己還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