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葉東的震驚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棒打禦史,古往今來,也沒人敢這樣的啊。
這要是真打了,保準天下都要嘩然,而且不用想也知道這後果會很可怕。
葉東以爲自己是聽錯了,傻傻地看着葉春秋,葉春秋卻是将門栓塞在他的手裏,很認真地道:“我不是開玩笑,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打得不夠慘,讓伯虎兄不要回來見我。”
說着,隻給葉東留了一個背影,葉春秋已是登上了門口停着的仙鶴車走了。
葉東看着那越走越遠的仙鶴車,久久還沒有回過神來。
葉春秋則是直接入了宮,朱厚照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說起今天這事,既然陛下要去貢院,這顯然是大事,翰林們早就饑渴難耐了,對他們來說,這顯然是一件幸事,陛下從前隻知道舞槍弄棒的,現在似乎對教化有了興緻,這是好事。
所以李東陽親自做了籌備,陛下出宮的路線,随行的人員,都做了詳盡的安排。
除了謝遷在内閣裏當值,李東陽和王華也已早早到了,翰林們也紛紛在崇文殿外聚集等候,專等陛下的車駕途徑崇文殿,而後伴駕而行。
葉春秋入了暖閣,見朱厚照穿着冕服,這冕服可不是尋常都能穿的,這是禮服,隻有重大場合才穿戴。
朱厚照終于見葉春秋來了,便嚷嚷道:“哎,吃虧了啊,本來隻以爲随意去一趟,誰曉得惹來這麽多麻煩的事,李師傅還親自上了表,大大地頌揚了一番,說這是頭等大事,還上邸報了,現下這麽多人随行,倒像是去告祭太廟一樣,煩透了。”
看着朱厚照憋屈的臉,葉春秋是很能理解朱厚照的心情的,本以爲是去玩,是去尋開心的,誰知硬生生地弄成了一個儀式,就像是唱戲一樣。
朱厚照一開始還以爲自己是搬着凳子去聽戲的,誰料他就是主角,得到台上去唱。
葉春秋含笑道:“外間都在說陛下聖明。”
朱厚照搖搖頭道:“又是這一套,總拿這個來哄着朕。”
雖是這樣說,可聽了葉春秋的話後,還是精神奕奕起來,有宦官端來水晶鏡,想讓朱厚照檢視儀容,朱厚照揮揮袖子道:“又不是唱戲,走吧,走吧,擺駕,早去早回。”
他一聲令下,早有聖駕在外準備,無數的宦官和宮娥排成了長隊,呼啦啦的禁衛個個明火執仗,列成長蛇。
朱厚照朝葉春秋怒了努嘴,笑了笑道:“你瞧,朕就怕這個。”
說罷,他先是上了龍攆,朝大明門方向去,中途在崇文殿靜候的翰林,也紛紛尾随而來。
葉春秋步行在後,李東陽和王華也是尾随,葉春秋怕王華這樣步行吃不消,便想要攙他,王華擺了擺手,朝他一笑道:“老夫這把老骨頭,倒還經受得住,你莫要如此,反而教人看了笑話,還以爲老夫不中用了呢。”
葉春秋失笑道:“中用不中用,這也不是别人說了算,倒是别人會罵小婿不孝的。”
李東陽耳朵尖,在前聽到了,回眸過來,捋須道:“你們這是翁婿情深,倒是讓老夫平添了幾分尴尬,早知老夫将女兒嫁你,還真是便宜了王公了。”
難得李東陽開了一句玩笑,王華便道:“好啊,李公若是真喜歡,再多一個夫人也無妨。”
葉春秋暗暗咋舌,知道他們隻是開玩笑的,便也沒有插話。
倒是今日李東陽出奇的健談,和王華接着說起了今年春闱的事,曆來這春闱,朝中的諸公,多少都會感興趣,而舉人們到了京師,往往也會吟詩作畫,作一些文章,一些好的文章不免會傳開,如此一來,今年出了什麽才子,便一目了然了,私下裏,朝中諸公雖不便說什麽,卻會暗暗關注,成爲公務閑暇之餘的消遣工具。
待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到了貢院,可惜這時,楊廷和等人是不能離開明倫堂的,因此并沒有來迎駕,朱厚照率衆臣紛紛進去,到了明倫堂,尋常的翰林隻可在外候着,朱厚照則帶着李東陽、王華、葉春秋以及一些重要的翰林進去。
楊廷和等人便起身行禮,朱厚照揮揮手道:“不必多禮了,怎麽,現在已經開始批閱試卷了嗎?”
楊廷和回答道:“是,眼下時間不多了,四日之後,便是吉日,屆時必須放榜。”
“兩千多份試卷呢,這麽短的時間,可閱得完?”顯然,朱厚照問的,盡是外行話。
事實上,能參與閱卷的考官,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對于八股文章,個個都是慧眼如炬,拿起八股,隻需看看破題、承題以及起股,大抵就能看出文章的好壞,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這卷子便要擱在一旁了。
這種淘汰的方法,能迅速地将一些優秀的試卷甄選出來,而主考官楊廷和,則在這些優秀的文章中選出最後符合心意的文章。
此時,楊廷和道:“臣等勉力而爲,定會殚精竭力。”
朱厚照便坐下,有人給他斟茶,他則對楊廷和道:“那就将那些好的卷子,也都送來給朕看看。來,諸卿家且都坐下歇着吧,一時半會,朕怕是回不去了。”
他的語氣中透着無奈,既然已經大張旗鼓地來了,總不能隻待個一時半刻就走吧,說出去也不好聽啊,無論如何,也得耗着幾個時辰才是附和聖明的形象吧。
“噢,還有,閱卷是考官們的事,諸卿随朕來,在旁看着就成,有一句話叫什麽來着,觀棋不語真君子。”
朱厚照說罷,毫無違和感地翹起了腿,已有人給他上茶,他呷了口茶,便阖目等待,倒是有點兒想打瞌睡了。
楊廷和則坐在他的主考之位,隔三差五,總會有幾分畫了圈的試卷送到他的案頭來,雖然今日陛下莅臨并不是他所願,但是現在還是好好批閱書卷要緊,便收了心,用心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