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足見對楊廷和來說,這一次春試的主考,他是志在必得的,畢竟春試對李東陽等人來說并不太重要,可是對于急于想在内閣站穩腳跟,想要收攬更多門生的楊廷和來說,卻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朱厚照對楊廷和還帶着氣,卻還是朝李東陽道:“李師傅以爲呢?”
李東陽道:“楊學士學問極好,品行素來爲士林所敬重,确實是絕佳的人選。”
這時候看的就是人脈了。
朱厚照未必想擡舉楊廷和,可是架不住人家人脈強,名聲好,莫說李東陽和楊廷和素來關系密切,就算彼此之間交情并不好,也絕不會口出惡言的。
本質上,楊廷和能夠平步青雲,靠人提攜或許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他自身在士林之中,本就積攢了足夠多的聲譽。
對于李東陽這些人來說,反正總要提拔别人的,提拔一個名聲好的人,也可給天下人一個自己識人善任的形象。反而若是打壓楊廷和,就極可能會遭緻别人妒能害賢的惡名。
到了内閣首輔大學士這個地步的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被人所矚目,李東陽好名,楊廷和名聲好,無論私交好與不好,都無關緊要。
根子就在于,楊廷和的形象。
人的形象是固定的,楊廷和就是如此,他這輩子,幾乎沒有犯過任何在讀書人眼裏認爲有害的錯誤,這種慢慢積攢出來的形象,使他和某些平步青雲的人一樣,即便是用強權打倒,最後依舊能夠東山再起。
就如同……曆史上的海瑞一樣,再怎樣惡心人,可一旦成了天下皆知的青天,再讨厭他的人,怕也要捏着鼻子将他從山溝溝裏撈出來,委以‘重任’。
葉春秋面無表情,他心裏想,昨日這楊廷和得意洋洋地對自己說,自己想要除掉他,分量還不夠。這話……
某種意義來說,是對的,楊廷和的确是有說這話的資格,因爲楊廷和不是焦芳……
焦芳從一開始就聲名狼藉,靠的是劉瑾在撐着,而劉瑾的權利來自于朱厚照,隻要朱厚照深深地痛恨焦芳,那麽焦芳便死無葬身之地了,天下人非但不會痛心疾首,反而會拍手稱快。
而楊廷和的強大之處就在于,他的權利基礎來自于底層,這天下有許多的士紳和讀書人,有無數的官宦人家,他們有自己的道德标準,而恰恰,楊廷和投其所好,在他們眼裏,形成了一個正人君子的固有印象,這就使得葉春秋即便要除楊廷和,也絕不會有任何的幫手,因爲沒有人會站在一個正人君子的對立面。
朱厚照雖心裏不太高興,可見李東陽極力推薦,隻好不冷不熱地看着楊廷和道:“好吧,既如此,就準你戴罪立功吧。”
楊廷和榮辱不驚,連忙磕頭道:“陛下恩榮見于望外,老臣感激不盡。”
楊廷和的這些恭維之話,朱厚照自然免疫,也沒興趣和他多說什麽,隻是道:“而今順義已經平亂,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些王茹的同黨餘孽揪出來,他們是沖着葉愛卿去的,絕不會這樣簡單,朕想了一夜,這太原,竟有這樣的商賈居然敢私販貨物去給鞑靼和女真人,真是豈有此理,鞑靼倒也罷了,這建州、海西和野人三部本是曆來歸順朝廷,朝廷也準了他們的互市請求,何以居然還與私商勾結,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說起女真三部,其實現在并非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不過漸漸的,也開始變得吃力起來。
大明建國的時候,女真一盤散沙,原爲蒙古人統治,等到明軍橫掃遼東,這蒙古人索性便歸順了,他們所管轄的女真諸部,自然也就乖乖對大明拱手稱臣,那時候大明幾乎對女真進行了有效的管理。
而真正導緻女真開始逐漸壯大的原因,卻來自于土木堡之變,土木堡之變中,也先襲擊北京,當時許多女真部族和瓦剌人一道,順勢劫掠,等到大明站穩了腳跟,卻已大傷元氣,女真各部雖然又重新歸順,卻再不是從前那般容易降服了,于是朝廷索性準許他們自治管理,建立了羁縻衛,和他們進行互市。
名義上,女真和朵顔三衛一樣,依舊還屬于大明的掌控之下,隻是随着朝廷在遼東一帶統治力量開始變得薄弱時,卻隻能依靠拉攏女真部的頭人,進行間接的管理。
可這……自然也就出現了隐患,因爲自治,就意味着表面上女真三部雖依附于大明之下,大明除了依靠代理人之外,再沒有其他可用的方法。
若是大明依然還強盛倒也罷了,一旦大明在遼東的統治力量減弱,這些人便會趁勢而起。
朱厚照怒氣沖沖地繼續道:“派出一個使節,去女真諸部,問一問他們,爲何敢瞞着朕,做這樣的事?若是不說個清楚,朕絕不會罷休。”
李東陽聽了,沉吟了片刻,便道:“陛下,眼下我大明應以對抗鞑靼爲主,女真不過是疥癬之患,不足挂齒,也何足道哉,而今實在沒有必要下旨申饬。”
他是老成謀國之言,大明在關外的所有力量,都該以堤防鞑靼爲主,這是大明的國策,若是節外生枝,反而可能讓女真人勾結上鞑靼人,這樣反而不妥。
朱厚照皺眉道:“那就這樣算了?葉愛卿,你來說說看吧。”
葉春秋便站了出來,朝朱厚照行了禮,道:“敢問陛下,鞑靼是靠什麽崛起的呢?”
他這一反問,反是讓朱厚照微微愣了一下,他實在不太明白,這與女真和大明私商互通交易有什麽關系嗎?
朱厚照想不明白,便道:“你不要賣關子了,直接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