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來說,他想害葉春秋是真的,可是害朱厚照,他是實在沒有這個膽子。
朱厚照狠狠地瞪着楊廷和道:“到時再和你算賬。”
倒是一旁的成國公道:“陛下,眼下京中諸官都在等陛下回京,請陛下立即回京,以安衆心吧。”
朱厚照歎了口氣,看了葉春秋一眼,葉春秋朝他點了點頭,朱厚照才道:“既然如此,那麽……就擺駕回京吧。”
這裏的殘局,自然有人會去收拾,葉春秋也随朱厚照的身後回京,他坐上一輛仙鶴車,同坐的還有陳蓉,陳蓉依然是衣衫褴褛,驚魂未定之狀,向葉春秋稱謝。
葉春秋便笑道:“哼,嫂子到了京師,竟也不知會我,若不是張晉那厮來說,我竟被你糊弄了。”
陳蓉沒想到葉春秋這個時候提起了這個,尴尬地道:“哪裏,哪裏。”
葉春秋拍拍沙發道:“一起坐吧,那邊的小凳也不舒服,你若是累了,靠着歇一歇。”
多天來都是關押在條件非常差的牢房裏,陳蓉已是疲累不堪,葉春秋雖已是鎮國公,卻對他依舊還是如往日那般的随和,于是他便不再客氣了,直接走到葉春秋的身邊坐下。
不過二人的身上都是臭烘烘的,陳蓉忍不住道:“你身上的氣味怪得很。”
葉春秋便失笑道:“你的更怪。”
說笑了一陣,陳蓉突然想起了正事來,道:“春秋,我被他們拘押的時候,聽到了一些隻言片語,似乎這些匪徒和大漠的女真以及鞑靼有什麽關系。”
“是啊。”葉春秋臉上的表情也認真起來,繼續道:“其實我來時,爲的就是這個,那匪首是王茹,還是一個縣丞,這些人不簡單,他的背後,也就是京師裏,一定有人,我這一次深入虎穴,除了要将你完璧歸給大嫂,便是想生擒那王茹,好探問一些底細,隻是可惜,那王茹已被陛下殺了,眼下反而又沒有了頭緒,當初我出關,就遭遇了刺客,我一直懷疑這些刺客與王茹這些人有關。”
陳蓉不禁吸了口氣,很爲葉春秋擔心地道:“如此說來,春秋往後可要小心一些了,我也想好了,往後啊,我和張晉絕不出京半步了,哼哼,省得若是再遇到危險,牽累了你。”
“嗯……春秋,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必介懷了,總之,那王茹死便死了……”
“不。”葉春秋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所介懷的,反而不是這件事,你知不知道,今日的時候,若不是我及早揭穿了王茹,陛下将王茹格殺了,當官軍殺入城來,那些走投無路的亂民就可能取了我的性命?而下令官軍入城的,就是内閣大學士楊廷和,這個老匹夫,我數次謙讓他,想不到這一次竟是想在我背後捅刀子。”
陳蓉聽着,也忍不住怒容滿面,道:“此前聽他的官聲挺好的,想不到心思竟險惡如此!春秋,既然如此,仕途險惡,卻更該小心了。”
葉春秋卻是一下子靠在了沙發上,這沙發本是極寬敞的,可是二人坐着,不免有些擁擠,葉春秋雙手枕着頭,道:“不,往後不必再小心他了,是該徹底解決掉他了,事不過三,他已越過雷池了。”
陳蓉默然,這些事,他卻是插不上口,也自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葉春秋是自己的好友,這一次來順義營救自己,甚至差點連自己的性子也搭上了,陳蓉便曉得這個人情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不過,葉春秋的這些話,怕也在肚子裏憋壞了吧,有些話,是不能和别人說的,隻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能說這些話,而陳蓉隻知道,自己隻能傾聽,而後便是将這些話爛在肚子裏,絕對不能對外吐露半字。
至于葉春秋說要鏟除楊廷和,陳蓉倒是不太當真,他隻認爲這不過是葉春秋在發洩自己的怒氣罷了,内閣大學士何其貴重,莫說是葉春秋,便是陛下,也不是說想将内閣大學士鏟除就能鏟除的,因爲随意鏟除掉一個内閣大學士,會極容易引發朝廷的震蕩,也會遭緻無數的非議。
更何況,能成爲内閣大學士的人,哪一個不是樹大根深,背後又有多少的力量?自文皇帝之後,除非是謀反,本朝根本就沒有随意鏟除内閣大學士的先例。
葉春秋卻是阖目,仿佛很認真的樣子。
楊廷和這一次确實是惹怒到他了,他眯着眼,似乎在想着什麽,不發一言,眼縫裏的光芒極是幽深。
順義縣距離京師很近,轉眼,衆人便抵達了大明門,朱厚照自然入宮,他一身髒兮兮的樣子,宛如一個淘氣歸家的孩子,口裏絮絮叨叨地在跟随之而來的成國公念叨:“你是不知,就在那千鈞一發之刻……”
成國公朱輔一臉用心聆聽,但是又像是便秘的樣子,垂垂老矣了,卻還得捏着花白的長須,不斷道:“呀……啊……吓……啊?”
葉春秋也是累了,現在朱厚照平安回宮,他也沒有太多憂慮了,便向朱厚照告辭。
朱厚照則是笑吟吟地道:“這一次春秋又立了大功,朕給你旌表,去吧,早些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歇歇,明兒入宮來,朕還得說一說這件事。”
葉春秋作揖道:“臣遵旨。”
朱厚照便帶着一幹人,心情歡快地穿過了大明門的門洞。
楊廷和也沒有随之入宮,隻是拜倒在大明門前,等朱厚照穿過了門洞,他才長身而起,眼眸一轉,卻見葉春秋伫立在不遠,竟沒有走的意思。
楊廷和面色淡然,仿佛今日發生的事,從未發生,施施然地走向葉春秋,含笑道:“鎮國公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說起裝模作樣,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能淡定從容這點上,就算是往往遇事也總能表現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葉春秋,也不禁佩服起楊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