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則是不疾不徐地繼續道:“你以爲你們可以瞞天過海?可實際上,你們的底細早已被摸清了。”
“王茹,你知道爲什麽嗎?”葉春秋的語氣很輕巧……
可是在别人看來,卻顯出了幾分恐怖。
葉春秋抿嘴,歎了口氣,才接着道:“在來之前,我還在想,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好巧不巧,卻要在順義縣作亂,怎麽說,這順義乃是京畿之地,在這裏作亂,朝廷大軍轉眼即到,頃刻間便可讓你們灰飛煙滅。”
“因而,我從不相信你們是真正地想要謀反。”
“可若不是謀反,又是爲了什麽呢,是激憤之下殺官嗎?這卻又不像,因爲選擇在了順義,每一個步驟都完美無缺,以最快的速度奪取了縣城,如此種種,都絕不可能是官逼民反這樣簡單。”
“既然是早有預謀之舉,那麽肯定會有蛛絲馬迹,可是偏偏,你們很快奪取了縣城,而朝廷對于順義縣裏發生了什麽,到底是何人作亂,卻是懵然無知。”
“幸好,我查了錦衣衛的奏報……”
葉春秋說的話,娓娓動聽,完全無懼眼前那許許多多的刀劍,笑吟吟着道:“順義縣的酒類,尤其是汾酒的市價,在今年年關時,竟出現了不同尋常的波動,明明這麽多讀書人聚集在順義,又是年節,按理,酒價是該漲的,偏偏它沒有漲,反而跌了。王縣丞,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的事?”
葉春秋的一雙眸子,如刀一般地在王茹的臉上掃過。
王茹的臉上,帶着幾分錯愕,顯然他還是有些不明白,酒價的波動,和這個有什麽關系。
葉春秋繼續爲他解開了迷惑:“俗話說,事有反常即爲妖,既然傳聞順義造反的是一群不知名的商賈,那麽問題就出來了,我此前說過,我已确認這是一個有預謀的行動,既然有預謀,就需要暗暗運送足夠的兵器,更需要暗中調遣足夠的人手,可是朝廷關防森嚴,想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卻是不易,所以,我終于明白,原來你們是裝扮成販酒的商賈,來進行人手的調遣。”
王茹此時,臉色頓時變了。
因爲他想不到的是,葉春秋居然會注重如此小的細節,這倒也罷了,這葉春秋竟還從如此微小的細節中,衍生出如此多的答案。
是該說葉春秋性子太過謹慎,還是說葉春秋真的才智過人!
此時,葉春秋繼續道:“若不是如此,哪一家商賈會吃飽了撐着,有銀子不賺,卻偏偏将這麽多的酒水運到順義來,假若順義的酒水一百壇就可保證将價格炒高,借此謀取暴利,何須要送幾百壇來,反而引發了酒價大跌?隻是因爲這些酒水,不過是你們欲蓋彌彰、掩人耳目的把戲罷了,打着販酒的旗号,将人手和武器混雜在運送酒水之中,到了順義之後,這些酒水本就隻是用來掩護之用,當然就隻是随手兜售出去,也因而造成了順義汾酒泛濫,才使酒價暴跌。”
“可爲何是汾酒呢?”說到這裏,葉春秋的嘴角微微勾起,戲谑似地看着王茹道:“汾酒出自汾州,這是汾州的名産,而這汾州,最靠近的……卻是太原、大同一帶,嗯,也就是說,你們的巢穴,理應靠汾州很近,我說得沒錯吧,王縣丞?”
這一次,卻不隻是王茹臉色變了,在這衙堂裏的‘亂民’,絕大多數都是亂民的核心人物,此時的臉色都變得精起來。
葉春秋目光一厲,轉而朗聲道:“有了這個,就好查了,我又查了這順義的情況,恰好知道順義縣的縣丞,也就是你王茹,是太原人,王縣丞乃是商賈世家,中了一個舉人之後,走了當初焦芳的門路,這才能有機會選至順義這樣的京縣做了縣令,除此之外,這裏的典吏也是太原人,說來也巧,也是商賈世家。有了這個背景,就好按圖索骥,繼續查訪下去了,你也知道,錦衣衛的經曆司裏,有的是各種‘小材料’,你們太原王家在太原美其名曰做的是布匹生意,可實際上,布匹想要生财很難,偏偏王家的買賣卻是越來越大,這難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兒嗎?”
說到這裏,葉春秋深深地看着王茹,道“想必,王家主要的買賣,是做邊貿吧?”
這一句話,已讓王茹面無血色起來。
邊鎮的貿易,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朝廷确實有互市,可是對于互市,卻是嚴格管制,因而,葉春秋說王家做的是邊貿,其實就是直接指出王家乃是走私商人。
葉春秋歎口氣,又道:“走私起家的王家,若我猜得不錯,是靠買通邊鎮的官軍,向鞑靼、女真人兜售鹽巴、鐵器謀取暴利,想必王家與海西女真和鞑靼人的關系匪淺是不是?”
王茹瞪大了眼睛,卻是厲聲道:“胡說八道。”
他顯得有些惱羞成怒。
葉春秋則是不理會王茹,而是繼續道:“若是如此,那麽一切就明朗了,自漢人出關放牧,再加上鎮國府搬遷至了青龍,鞑靼人已受到了打擊,再加上關防已不再隻是邊軍負責巡守,事實上,各處的牧場,某種意義也有了關防的作用,若是牧人看到形迹可疑的商賈,販賣貨物出關,多半是會将貨物劫了,而後報到鎮國府來。”
“你們的買賣,徹底地砸了,是嗎?”葉春秋此話雖像是問王茹,語氣裏卻是帶着肯定。
當葉春秋說完這些,站在一旁的朱厚照算是明白了整件事的始發了,雖然王茹反駁,可是從在場那許多人的臉色看來,葉春秋所說應該是沒錯的。
這就容易解釋爲何這些叛賊要設下這麽大的陷阱引葉春秋來此了,說白了,葉春秋出關,建立的鎮國府,令太原的這些走私到關外的商賈家族活不下去了,這仇這恨,最後便衍生了現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