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葉春秋道:“原來是王縣丞,我乃朝廷欽使,此次,朝廷命我來此诏安,姓葉名壽。”
“呀,竟是欽差。”在這陰暗的牢房裏,這王茹的眼眸頓時亮了,情緒也不由地激動起來,道:“哎呀呀,失敬,失敬。”
王茹說着,旋即卻是苦笑起來,道:“隻是可惜,竟在這樣的地兒相見,怎麽,那些叛賊不肯诏安嗎?”
葉春秋想要坐,這王茹倒是殷勤起來,連忙将自己原來坐的麥杆讓給葉春秋,接着笑吟吟地道:“欽差請上座。”
呃……這上座……
好吧,在這裏,确實算是上座了。
葉春秋不拘小節地坐下,接着便道:“我自進來,便發現他們不是尋常的蟊賊。”
這王茹道:“噢?何以見得?”
葉春秋道:“我入城時,說明了來意,有數十個亂賊盯着我,卻個個臉色冷漠,若是爲首的叛賊如此,倒也罷了,何以連下頭的尋常暴民都是如此?由此可見,至少這叛賊雖裹挾了一些尋常的蟊賊,卻也有爲數不少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像是刀頭舔血慣了的。”
王茹便歎息道:“是啊,我也覺得事情不簡單,這順義有什麽好造反的呢?哎,都說要反,那也該去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反啊,獨獨卻在這裏?我也算是倒了黴了,葉欽差莫怪,下官的話雖是自私了一些,卻也隻是随口牢騷罷了,哈……”
葉春秋搖搖頭,道:“且看這些叛賊到底想要什麽吧,現在順義縣已經被軍隊重重圍困,他們現在的處境也是陷入了絕地,不過他們既然是有企圖,那也還好,總比無欲無求,單純隻是想要殺官洩憤的好。”
說着,葉春秋便沒有再多說什麽了,倒是感覺有些倦了,也不在意這裏環境的惡劣,倒頭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到了什麽時候,那王茹送了飯來,葉春秋一看,竟是大白米飯。
王茹笑道:“真是托了欽差的福,前幾日都是馊米,今兒竟是吃上了白飯,欽使趕緊吃着吧。”
葉春秋倒也不客氣,直接吃了個飽,那王茹又要給葉春秋取水,葉春秋卻搖搖頭,将他遞來的水葫蘆擋開,道:“那些人,不知何時才肯見我。”
王茹苦笑道:“這些人行事,神鬼莫測的,不過誠如欽使所言,現在這順義已被朝廷的大軍圍住,想走也走不脫了,肯定還是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否則,估計早就對欽使動手了。欽使勿憂,總會有辦法的。”
說着,王茹又問了一些京裏的情況,葉春秋隻是心不在焉地答着。
少頃,葉春秋突然道:“那些舉人現在去了哪裏?爲何不見在此關押?”
王茹道:“想必是關在了其他地方,這大牢畢竟不大,也關押不了這樣多的人。”
葉春秋颌首。
這時,卻有一個獄卒走來,口裏叫罵道:“嚷嚷什麽,住口。”
說罷,那獄卒才懶洋洋而去,葉春秋便默不作聲,等那獄卒走了,王茹才壓低聲音道:“欽使,下官總是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事,哎,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朝廷這麽多廠衛,難道就沒一個頂用的嗎?固然不能強攻,可是……”
葉春秋歎道:“我不過是禮部郎中,廠衛的事,如何知道?接了這個差,也是我運氣糟糕。”
王茹便讪讪笑了,道:“是啊,說起來,你我都是天涯淪落人啊,若是将來你我都能脫困,還請欽差多多關照。”
聊了幾句,似乎二人之間開始熟絡了一些,這王茹乃是地方官,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忍不住道:“不知欽使是哪裏人?”
葉春秋道:“杭州人。”
“杭州?”王茹便笑道:“那可是個好地方,欽使定是進士及第出身吧,啧啧,将來大有可爲啊。”
在這牢中,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葉春秋便沒日沒夜地和這王茹閑聊打發時間,不知又到了什麽時候,卻有人過來拍了拍木栅,厲聲道:“哪一個是葉壽?”
葉春秋道:“是我。”
“出來。”這獄卒惡聲惡氣地喝道。
葉春秋與王茹對視一眼,王茹緊張地道:“欽使,小心了。”
葉春秋隻是點點頭,依舊神色從容,待出了牢門,隻見外頭早有十幾人等着了,爲首的,還是那個絡腮胡子的大漢。
此時,這大漢獰笑道:“狗欽差,我家元帥要見你。”
竟已是自稱元帥了,葉春秋心裏想笑,這大漢見葉春秋面無懼色,反而有些惱了,伸出手想要摔葉春秋一個耳光,口裏還罵罵咧咧地道:“狗娘養的東西,大爺賞你一個面餅吃。”
誰知手掌下來,隻到了一半,葉春秋突然伸手,竟是輕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
大漢的臉色瞬間憋紅,怒瞪着葉春秋,葉春秋則是深深地看着他,語氣平淡地道;“你家大帥既是有請,那麽就趕緊帶我去,還在這裏磨磨蹭蹭做什麽?我乃上差,即便是兩軍交戰,也是不辱來使,這樣逞威風,也不見你是什麽好漢。”
大漢的手脖子被葉春秋狠狠地扭着,自是是感覺格外的生疼,偏偏葉春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很是輕巧的樣子。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大漢就算再痛,也不好叫出聲來,用盡地咬着牙,豆大的冷汗自額頭滲出,就在進退兩難之際,葉春秋卻将他的手放了開來。
這大漢才松了口氣,卻知趣地不再爲難葉春秋,而是冷笑道:“走吧。”
一聲走,葉春秋便被衆人擁簇,等到出了牢房,見到了天光,頓時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葉春秋想了什麽,問左右的人道:“我的侍從去了哪裏?”
“你休要管,現在你是我們的階下囚。”
葉春秋便不再問了,隻是安靜地随着這些人,朝着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