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細細思來,這掌聲一起,不就是有鼓勵的意思嗎?陛下問大家的意見如何,衆人紛紛鼓掌,自然也就是對陛下的話有了認可了。
最重要的,情緒是會感染的。
葉春秋這時候都不禁覺得鼓掌這玩意,實在太厲害了,掌聲一起,你想要做木秀于林都不成,實在是捆綁大臣的好利器。
既然事情定了下來,也沒有什麽事情得急需再議了,緊接着,諸臣便退去,紛紛告退而出。
朱厚照卻是留了葉春秋下來,道:“春秋,你留下,朕有軍國大事要和你商量。”
葉春秋便颌首,等所有人散去,這暖閣裏便隻餘下了朱厚照和葉春秋、劉瑾。
隻是那朱厚熜父子退出的時候,如喪考妣的樣子,尤其是那朱厚熜,臉色發青,臨末了,深深地看了葉春秋一眼,眼中已經不再隻是不甘,還有飛快而過的恨意。
這一次,他們父子傷得可不輕,可以說,再沒有希望恢複他們的俸祿了,不隻如此,這閉門思過,是陛下的意思,從此之後,他們隻能留在京師,閉門不出,可問題在于,這得什麽時候思完呢?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啊,思過,思過,什麽時候思到了自己的罪過,那得陛下才說了算,可是,陛下還會想到這興王父子嗎?若是沒有想到,這父子二人幾乎就形同于被圈禁在了京師,被無數的禦史盯着,再無可能回到他們的安陸做他們的土霸王了。
隻是這些心思,葉春秋俱都埋藏在了心底!
朱厚照在這時,方才打起精神,歎口氣,才道:“不容易啊!”
“嗯?”葉春秋不明所以地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又歎了口氣,道:“真不容易啊,朕這麽多年來,還沒有得到過師傅們這樣誇獎呢,當初,朕奔襲土謝部的時候,也不曾有,現在朕細細思來,真是感慨。”
頓了一下,朱厚照又接着道:“春秋,你說現在看來,朕和先皇,哪一個更聖明?”
呃……
葉春秋隻好道:“先皇擅文治,陛下擅武功,不可一概而論。”
“這就對了。”朱厚照很滿意地笑了,道:“不過朕今兒不能跟你深談了,上一次讓你給皇後探病,結果如何了?”
葉春秋道:“皇後娘娘前些日子的身子虛了一些,又染了微寒,這才一病不起。”
朱厚照點頭道:“無事就好,朕還說,這兩日見她精神恢複了一些,想讓你再去看看恢複得如何了。朕……”說到這裏,朱厚照看向劉瑾,笑了笑,道:“讓劉伴伴跟你,劉伴伴,這一次……”他踟蹰了很久,卻還是道:“這一次你做的好。”
劉瑾連忙拜倒道:“爲陛下效力,是奴婢的本分。”
朱厚照便坐下,随意地笑道:“可是朕還是覺得虧了,做了這個聖君,就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給綁縛了一樣,因爲在大家眼裏,朕已是好皇帝了,今兒的奏疏,怕要親自批閱一下,至少也要勤快幾天再說,不然,實在說不過去了,好吧,你們去吧,朕這好皇帝當如是也。”
說罷,朱厚照便裝模作樣地提起朱筆,咬着筆頭,一臉郁悶的樣子。
葉春秋隻是莞爾一笑,葉春秋又怎麽不知道朱厚照呢?朱厚照的性子,大抵就是如此吧,不過想來也老實不了幾天。
不過這個時候,還讓自己去探病,可見朱厚照和夏皇後之間,還是頗有情誼的。
葉春秋便告辭出去,與劉瑾一道往那坤甯宮去,這一路,劉瑾已是眉飛色舞,甚至手舞足蹈地道:“起先的時候,真真是吓死咱了,還真以爲咱這次是真的要完了,也虧得鎮國公的智計了得啊,哈……”
從前的時候,劉瑾隻是隐隐約約和葉春秋鬥法,或是看葉春秋如何坑人,畢竟是處在對立面或是第三者的身份,像是霧裏看花,而今日,真正是感同身受,這才曉得葉春秋對陛下的心理掌握之深,遠非自己可比,自己平日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跟人家這手腕比起來,真正是雲泥之别,再想到葉春秋通過這個手段,既和宮中的夏皇後建立了更緊密的關系,又與李東陽合作,與外朝也關系熱絡起來,而這興王父子,本就是葉春秋的心腹大患,劉瑾真是感慨萬千啊,人家這路,是越走越寬,自己蹦跶來蹦跶去,卻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别看自己風光,可一切靠的,不就是陛下的喜怒嗎?下頭雖也有一些黨羽,可是這些黨羽,不過是因爲自己得勢而巴結罷了,看看人家,哪裏的關系擺不平?
………………
此時,在坤甯宮裏,朱載垚下了學後,便從詹事府到坤甯宮來給自己的母後問安了。
這幾日皇後生了病,總在病榻裏長籲短歎,國朝以孝治天下,作爲太子的,自然也要時刻表現自己的孝心。
朱載垚行了禮,接着便在風榻邊的錦墩上坐下,道:“母後好些了嗎?”
夏皇後見了朱載垚,還是挺高興的,不過心底深處,卻還是透着不安,劉瑾已經将那兩個賤人趕了出去,可是陛下的性子,她是再熟悉不過了,這樣跟他對着幹,陛下肯定是要大發雷霆的,甚至可能不但會将那兩個賤人重新請回宮裏來,連劉瑾也要不保!
最重要的事,這劉瑾,會不會連帶着自己也招供出來呢?這倒不是沒有可能的。
固然一開始,夏皇後給了葉春秋百分百的信任,可是真正事到臨頭,擔心卻是不可避免了,宮中的水太深了,即便是皇後,一步出錯,都可能是緻命的。
夏皇後對着朱載垚隻是勉強一笑,道:“好了一些呢,皇兒,今日師傅講授了什麽?”
朱載垚便道:“今日學的是《孝經》。”他搖頭晃腦的背誦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于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