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生僻,葉春秋要認出這個,若是事先沒有準備,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的可能。
第二注香已是燃起,香煙袅袅,隻見很快便燃去了小半截。
這時,整個大殿,隻剩下了呼吸聲和偶爾的咳嗽聲。
大家都緊張地看着葉春秋,眼眸裏皆是盼望着什麽。
看着所有人臉上露出的難色,朱厚熜自然有着得意,此時,他的唇邊泛出一笑,故意調侃道:“鎮國公,怎麽,這樣的東西竟也認不得了嗎?時間可不多了。”
朱厚熜雖是年級還小,可他也是一個何其聰明之人,他這般當然不是沒有目的,而是故意想要擾亂葉春秋的心思,使葉春秋緊張,令他無法聚精會神地去回憶,雖是明知道以葉春秋的身世和經曆,是絕無可能有對這炊具的記憶的,也正因爲如此,這是一個完全針對葉春秋的陷阱。
“你真的認爲,我答不出嗎?”葉春秋淡淡地看着朱厚熜,突然開口道。
他的嘴巴啓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而他的口吻卻是如此的鎮定,讓人愕然。
意思是……他知道?
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每一個人的心裏都生出了疑團。
隻見葉春秋浮出一抹笑意,這笑帶着幾分坦然和自信,接着道:“這是刁鬥,又作鐎鬥,不知我說的可對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也不知真假,依舊是一臉凝重地看着葉春秋。
可是興王父子的臉色卻是難看起來了。
因爲葉春秋沒說錯,這就是鐎鬥。
可是他……怎麽可能……
朱厚熜方才還一臉的躊躇滿志,嘴帶笑意,此刻,唇邊的笑容僵住了,甚至滿目猙獰起來,他的心亂了。
雖然這個少年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鎮定,可是現在,臉色卻是控制不住地變得蒼白如紙,難以置信地看着葉春秋,口裏則道:“何以見得?”
葉春秋嘲弄地看了朱厚熜一眼,道:“這鐎鬥,最早出自于《史記》,既然世子此前已經做過功課,理應是知道的,它是一種青銅鑄造的型軍用居,每隻可容一鬥,除了可作量器向兵卒分發糧食,亦可作爲飯鍋用以炊煮之用,至夜軍營中巡邏,兵卒還可敲擊發出聲響,相互警示。怎麽,我說的沒錯吧?”
朱厚熜的臉頓時更加陰沉。
怎麽會錯,一丁點也沒錯啊!
朱厚熜又禁不住問道:“你如何得知?”
是啊,他怎麽會知道,這才是最緻命的問題。
當然,葉春秋完全可以選擇不回答,因爲他的責任是答題,而不是解釋如何能答題。
可是朱厚熜的話,在這大殿裏,卻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朱厚熜的這一句你如何得知,顯然已經證明了葉春秋答對了,一丁點都沒有錯。
竟是連破兩題!
連那素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李東陽,此時都忍不住激動得發抖,眼眸也因爲興奮而變得明亮不少。
高興啊,怎麽能不高興呢?原本是帶着希望的絕望,現在,卻是真正有希望了。
這一場賭局,關系到的何止是葉春秋和朱厚熜之間的意氣之争?更關系到了李東陽的抱負,到了他這個年紀,到了他現在的地位,若是有機會能一展抱負,是何其重要的事。
朱厚照也不由自主地豁然而起,禁不住想要歡呼雀躍,而滿殿的大臣,更是忍不住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顯然,當這第二道難題被葉春秋破解的時候,許多人是真正對葉春秋心悅誠服了,一個人的學識,到了這個地步,說是文曲星下凡,真是一丁點都沒有錯。
隻是,葉春秋爲何能答中這個題呢?這确實是匪夷所思的事。
而葉春秋接下來,卻是解開了大家的疑惑,葉春秋慢悠悠地道:“我爲何就不知呢?看來世子還是要多讀書啊,這個鐎鬥到了秦漢之後,确實已經失傳了,隻有史記中一筆帶過地提及,若隻以史記而論,要證明它是鐎鬥,未免有些牽強,不過恰好,這北宋年間,那宋徽宗皇帝最愛金石之物,天下的金石,他俱都有所收藏,他命人修了《宣和博古圖》,這博古圖中就記錄有一見宣和殿的青銅鐎鬥,書中所記錄的是:右高七寸八分,深二寸三分,口徑四寸三分,容一升,重三斤一兩,有耳,有流,有柄,是器鐎鬥也。若是有人不信,不知宮中是否抄錄了《宣和博古圖》,命人取來一看便知。”
葉春秋抿了抿嘴,泰然自若地繼續道:“還請人再量一量,是否右高七寸八分,深二寸三分,口徑四寸三分,容一升,重量又是否是三斤一兩。”
他說着,有宦官猶豫地看向朱厚照,而此時,君臣們真正的服氣了。
你葉春秋認得它已是奇迹,偏偏,竟還将它的來曆和曆史上的記載說得一清二楚,現在倒好,連它的‘尺寸’‘重量’都如此詳盡了。
出鬼了啊,這家夥莫非還真是天下的書都看過?不隻如此,居然還都熟讀于心?
朱厚照不信,他朝一旁的宦官努努嘴示意。
于是宦官腳步匆匆地出去,與此同時,有宦官拿出了量尺,對那鐎鬥進行測量,少頃,這宦官扯開嗓子唱喏:“右高七寸八分……”
“深二寸三分。”
接着稱重:“重三斤一兩二錢。”
有人拿了米來,倒入口徑之中填滿,接着取出稱重,最後唱喏:“容……一升。”
每一個人的反應都是目瞪口呆,果然……分毫不差,除了所謂的稱重多了二錢,不過這可以理解,肯定會有一丁點的偏差。
而這時,那取了《宣和博古圖》的宦官急匆匆地捧着書來了,拜倒道:“啓禀陛下,《宣和博古圖》卷二十至卷二十一,果有鐎鬥記載,與鎮國公所言,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