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當花當發現,戰争的形式在這裏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花當就覺得自己的心肝有點吃不消了。
對于花當來說,土謝部鐵騎并不是草原上最厲害的,可是三萬多的鐵騎一下子被鎮國新軍打得落花流水,這就……
某種程度來說,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卻是隊友。
因爲關外隻有朵顔三部能夠立足,所以他才成了朝廷眼裏的香饽饽,他并不懼鞑靼人,大不了鞑靼人來進攻的時候,自己避開就是。
這裏是草原,天高地闊,今日雖是損失一點草場,可明日再搶回來便是,這本是草原生存的常态。
可是突然讓他認清了這個鎮國府後,卻令花當開始不安了。
而花當第一個想到的,并不是鎮國府的軍事力量,而是他的草原。
草場的事怎麽辦?傻子都明白,當鎮國府維持了關外的局面,至少靠近長城一線的草場會變得安全,到了那時,怕是會有更多的漢人出關吧。
一想到無數的漢人瘋狂地自山海關湧出來,然後在自己的草場上安頓下來,每天都在這片土地上放着馬喝着小酒,打着邊爐唱着歌,花當就感覺自己活不下去了。
花當生性貪婪,自是喜歡銀子,當初與葉春秋談妥協議,得了葉春秋的一百萬紋銀的時候,可謂高興至極。
可是他并不傻,怎麽不明白,沒銀子,可以慢慢掙,可在這草原上,銀子卻從來不是生存的必需品,而草場卻是,因爲在這關外,隻有草場,才可以滋養更多的人口。
花當越想越感到可怕,一臉的憂心忡忡,想了一下,連忙又叫了人四處去打探青龍的消息。
其實,當初花當還真是不怎麽将青龍當一回事,這時候,他才真正地重視起青龍來,誰能預料,那鎮國府從前諸多可笑的事,而今卻都成了讓人緻命的弊病呢。
剛剛吩咐完,卻又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來,邊喘氣邊道:“福餘部遭受了襲擊,兩千多土謝人突然殺至,死了九百多人。”
“什麽。”花當大喝一聲,瞪大了眼睛,頓時暴跳如雷地道:“讓人去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這些畜生趕盡殺絕,快,快,快帶人去追,他們往哪裏逃了,去了哪裏……”
……………………
在北京的紫禁城裏。
今日乃是筳講之日,而今太子監國,筳講的對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子殿下。
翰林院,乃至于内閣首輔大學士李東陽,對于太子的教育問題是曆來上心的,尤其是在陛下生死不明的時候。
那張永已經傳了捷報來,得來的消息,令李東陽幾宿都沒有睡好。
他隐隐預感到,要變天了,若是陛下當真已經……那麽該如何呢?
堂堂天子駕崩,竟連屍骨都尋不到?這是何其有失國體之事!而且,太子殿下勢必是要克繼大統的,可是太子畢竟年幼啊,雖然要接近五歲了,可一個五歲的孩子……
除了這些,令李東陽最爲憂心的,則是文武百官的态度。
雖然現在絕大多數人都默不作聲,可是李東陽覺得,似乎已經有人在打藩王入京的主意了。
每到這個時候,總會有一些人想借此機會從龍,若是太子登基,這從龍的好處就自然少了許多,可是迎立之功,卻是非同小可啊。
李東陽不敢怠慢,他很清楚,張太後将太子托付給他,是意味着什麽。
所以他也決心做好萬全準備,就在昨日,他已見過了幾個國公。
事實上,國公們都已經齊聚京師了,除了在外鎮守的黔國公和鎮國公之外,便連英國公也從南京趕了回來。
這些國公雖然大多擔任的隻是虛職,可是在軍中都有着很大的人脈和威望,有他們的支持,倒不擔心會鬧出什麽大事來。
可是對于太子的教育,李東陽卻是絕不敢忽視了。
因而這一次筳講,他刻意地放下了許多事,親自組織。
在這崇文殿裏,翰林官已經就位,李東陽今日特意穿了朝服,靜靜地站在一側。
朱載垚是被仁壽宮的劉喜抱着來的,到了殿中,他嚷了嚷:“劉伴伴,本宮要下地。”
于是劉喜放下他,他才徐徐升座,卻沒有坐在禦座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錦墩上,随即看向李東陽道:“今日講授的是什麽?”
李東陽沒有開口,倒是翰林侍講朱岩站了出來,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講的是王莽篡漢。”
朱載垚小眉毛一皺,疑惑不解地道:“王莽是誰?”
“王莽……是曹操……”朱岩遲鈍了一下,覺得找到了一個契合的形容。
朱載垚歪着脖子又道:“曹操又是誰?”
“呃……”朱岩憋了老半天,尋不到詞,最後道:“曹操是胡惟庸。”
胡惟庸,太子殿下你總會知道了吧,太祖時期的大奸賊,妄圖謀反作亂的那個。
朱載垚想了想,道:“本宮聽着耳熟,還是不知是誰。”
這一下子,就有點難以解釋了,朱岩隻好道:“太子殿下,王莽是亂臣賊子,他撺奪大漢的江山,自立爲僞帝,倒行逆施,開創王莽新制,卻是引來天怒人怨,百姓困苦,最後終是覆亡。”
朱載垚很認真地聽,不禁道:“這個,本宮知道,亂臣賊子嘛,總是倒行逆施的。”
“不不不,這王莽新制,其實也并非一無是處。”朱岩連忙糾正道。
朱岩覺得朱載垚的理解過于簡單了,其實朝廷對外,也就是說在教化上,确實是用這麽個套路,篡位的人當然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人人可誅,若是不誅,噢,大家等着完吧。
這是通知需要,可是太子殿下卻不是被統治的愚民,他可是将來的天子,自然不能這樣淺薄的理解,否則要翰林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