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第一次,他有了如此的自信。
在宮裏的時候,他總是對着輿圖,不斷地進行各種戰略的模拟,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從詹事府到紫禁城,從左春坊到暖閣,他将輿圖看了一遍又一遍,臆想了無數個計劃。
那些計劃,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卻從來沒有實踐過。
可是現在,他終于發現,原來自己心底深處所藏匿的這些秘密,卻成了他的最大武器。
想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了滿足得笑容,目光迅速地彙聚在一個點上,道:“快要入冬了,入冬就意味着他們打算在冬日裏尋覓一處地方定居,既是要打算長期住紮,而且人數不少,那麽他們勢必要在湖泊附近,這裏有七處湖泊……”
說到這裏,他頓住了,眼中的光芒變得更加的鋒銳,接着道:“可既然他們想針對青龍進行一次襲擊,這個定居點的位置,理應會在青龍附近,因爲這個時節,許多青草已經枯黃,戰馬難以散養,所以勢必要自帶一些幹草,若是長途奔襲,馬料和幹糧消耗就太大了,而這附近有兩處湖泊,一處是在三百裏外的克倫都草場,還有一處,就是在此去向北二百七十裏的紮魯特……”
朱厚照眯着眼睛,整個人又陷入了長長的思索,過了一會,才沉聲道:“那麽,他們會在哪裏呢?”
他口裏反反複複地念着,像是對别人所說,又更像是對自己說。
而每一個人眼睛都看着他,事實上,朱厚照所說的話,他們聽不懂,也不明白,無法理解,可是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因爲他們清楚……這個人,他們信得過。
有這個,就足夠了。
過了半響,朱厚照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一字一句地繼續道:“應該是在紮魯特,不會有錯的,這裏奔襲青龍,不需穿越朵顔部的草場,土謝三萬戶部的濟農齊特爾乃是巴圖蒙克的長子,卻因爲母親身份卑微,卻并非巴圖蒙克的繼承人,他此時一定急于向他的父汗表現自己,隻怕,這也是爲何他選擇要襲擊青龍的原因,我早就聽說過此人異常狡詐,并不是魯莽之輩,甚至,他是個很是謹慎的人,所以一定會選擇紮魯特,這裏距離朵顔部有一定距離,是爲了防備朵顔部,我素來聽說,這巴圖蒙克的長子齊特爾亦是草原上的一員英雄,哈?是英雄嗎?不過是一個失寵的可憐蟲罷了。”
說到這裏,朱厚照将輿圖收入了懷中,長刀在手,刀尖斜指頭地上的青草,眼中露出的自信顯得更加得耀眼,大笑道:“哈哈,其實也不過是個土雞瓦狗罷了,他想要向他的父汗證明自己,而我,不……是我們,我們也要向這關内的萬萬百姓,向這關外的萬萬胡人證明,我大漢尚還有男兒,若是男兒的,就随我來,直搗黃龍,用我們的馬和騎槍,還有我們的刀劍告訴他們,我們不但會耕種,會牧馬,還會用他們的最擅長的方法擊潰他們,就像霍去病,像衛青,也像本朝的中山王,和文皇帝一樣,今日之戰,絕非複仇,也非逞匹夫之勇,而是示威!”
示威二字,铿锵有力!
朱厚照頓了一下,又豪邁地大聲了幾聲,接着道:“當今皇帝,就是那個叫朱厚照的家夥,登基已近十年,對這鞑靼人前後誡敕也經曆了十年,彼則恃其長弓健馬,聚一隅之衆,惛狂驕傲,冥頑不化,自以爲能,而屢犯我漢疆;大漠之廣,何如關内?關外之人,比我大漢何?這些化外之人,已太久太久沒有敲打過了,他們已經記不起自秦漢以來,我大汗虎贲奮發北狩,也已忘了文皇帝七掃大漠,可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不是大漢精銳盡出,不是我大漢用刀牌,用神機軍,浩浩蕩蕩出關北狩,這一次,是我們以騎制騎,如這些世上最擅長弓馬的強盜一般,示之以弓馬!”
說到這裏,朱厚照的眼睛瞪大了起來,握刀的手,已是青筋爆出。
這一次确實是不一樣,絕對算是開天辟地的一遭,自秦漢以來,曆朝曆代的中央王朝,都是用自己最擅長的車陣來對付胡虜,可是這一次,卻是以更快速的機動,來對付快速的機動。
“你們……有人……願去嗎?”朱厚照虎目環顧四周。
人群卻是沉默了,互相地看着旁邊的人,卻誰也沒有說話。
理想很豐滿,現實還是有些骨感。
朱厚照笑了:“你不敢去,我去!”
他勒馬,将刀收回鞘中,道:“你們怕,我卻不怕,我不怕,是因爲男兒想到什麽,就去做什麽,搶強盜的牛羊,睡強盜的女人,這才是男兒做的事,男兒當如是也!”
“有什麽不敢去。”錢謙一肚子便秘,卻又假作一副悲壯之色。
這位爺也真是坑哪,若是陛下當真有什麽好歹,他不但完了,怕是滿門俱都要誅滅,此時他很有做托的嫌疑。
有了小錢打頭,那趙進便也大笑道:“這樣的事,怎麽少的了我?去就去!”
于是,其他人這才轟然應諾:“朱老大,我們跟着你,可得先說明白,真有女人睡?”
“同去,同去,有什麽不敢。”
朱厚照卻已夾緊了馬腹,他遙遙地眺望着北方,那裏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枯黃水草。
他旋即大笑,心裏想,朕做了二十年的夢,足足二十年,今日,是朕與這夢距離最近的一次。
他心跳甚至有些加速,宛如初入洞房的青澀青年,他突然又愉快的想要唱歌,可是旋即,他心情又低沉起來……
葉春秋,你在青龍可好?哈,守住青龍吧,守不住,就太對不起朕了,從前都是你讓朕大開眼界,今日,朕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做大開眼界,試看……天地翻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