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入冬,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打青龍主意的蒙古部衆收到了風聲,倒沒有大肆來侵犯,所以這裏依舊祥和。
遺憾的是,葉春秋依然沒有得到朱厚照任何的消息,心中不免郁郁。
其實葉春秋一開始還隻是認爲朱厚照出關算是玩笑或者胡鬧,總是認爲這個家夥玩得累了,或許就會自己跳到他的面前,好令他大吃一驚。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發散了不少人出去尋找,卻不見半點的蹤迹,這不禁令葉春秋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絲惶恐。
葉春秋開始真正地擔憂起來,這家夥不會當真遇到了什麽危險吧?
雖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可這個人,是自己的兄弟,葉春秋有許多的堂兄弟,可是在葉春秋心裏,朱厚照并非是自己的君王,更像是自己血肉相連的至親。
當他意識到朱厚照可能遇到了極大的風險,甚至可能生死不明時,一種焦灼和不安的情緒,便令他心裏隐隐作痛起來。
即便是素來冷靜的葉春秋,可人心也是肉長的,他雖是心裏對這朱厚照的胡鬧有些深痛惡絕,從前不覺得什麽,現在真正出了事,心裏不禁想當面将這厮痛罵一頓,可内心卻又愈發地不安。
這氣與憂交集在一起,看似矛盾,卻令葉春秋難耐至極。
在這世界上,最令葉春秋在意的,并不是金錢和權力,而是那些他最親的人。
憂心朱厚照的安危之餘,葉春秋此時也想到了身在遼東的老爹,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忍不住給他去了書信,也讓他小心草原上可能發生的變化。
此時此刻,葉春秋雖憂心親人,卻也明白,現在的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
他很清楚,雖然青龍現在表面還算風平浪靜,可朵顔部現在就在等着看他的笑話,而草原其他靠着長城一線的部族,卻已是磨刀霍霍。
而關内的情況也并不太好,巨大的壓力已經開始顯現了。譬如在邸報中,楊廷和就親自撰寫了一篇文章,對南人牧馬之事,頗有非議。
邸報中撰文,其實就是某種政治信号,這些是給官吏們看的,表示了内閣某些學士的态度,那些看風向的大臣和百官,還有一些地方官員,平時雖然偶有怨言,可是上頭說了什麽,他們無法猜測,所以往往不敢胡說八道,可是現在風向一變,到時隻怕就要有人跳出來了。
這一次若是漢人的牧場遭受了極大的損失,不但商賈們對投資關外失去巨大的信心,也正好給了許多人攻讦的口舌。
能否站穩腳跟,就看這個冬天了。
不過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往往天氣開始變得寒冷起來的時候,草原上就難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
因爲這個時候大雪覆蓋了草場,而蒙古的鐵騎往往是輕裝上陣,他們不可能組織大量的軍馬,帶着巨大的辎重去作戰,因此往往草原上的軍隊作戰,都會選擇開春或者是夏日,一到了秋冬,雖然會更加殘酷,可是絕大多數,卻是小股的敵人以襲擊和騷擾爲主,屬于單純的劫掠,而非真正的軍事行動。
可即便如此,也依舊可怕得很,因爲這些強盜一旦得手,就意味着燒殺擄掠。
爲了防備這種襲擊,各種相關的措施已經開始實施,關内和關外,完全是兩套法則,爲了應對關外的任何情況,葉春秋總會與幕友和新軍制定任何可行的辦法。
現在在關外的鎮國府,頗有些像一個蹒跚學步的孩子,一切都需從頭學起,可殘酷的現實,卻已不給他們太多的喘息時間了。
隻是,在這凜冽的寒風之中,也未嘗不會有一絲溫暖,一片小小的書信,混雜着葉家的家書,送到了葉春秋的案頭上。
葉叔父親啓,朱載垚敬上……
歪歪扭扭的字,這是什麽鬼?
葉春秋帶着疑惑,打開了書信,這竟是太子殿下的親筆書信。雖然字迹像狗爬,而且有些地方,塗塗改改的,甚至有些複雜的字,顯然是被人删改過,可是……特麽的太子殿下居然會寫字了。
葉春秋那連日來緊繃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甚至忍不住眉開眼笑。
四歲多的孩子能寫字,雖然這在後世,隻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且較爲聰明的孩子勉強可以勝任,可是葉春秋還是覺得有些稀罕。
他那總是濃稠在一起的眉毛終于舒展了起來,專心地看着這封特别的書信。
書信之中的内容很簡單,大緻問了好,說起了自己的父皇跑了……
看到了這裏,葉春秋汗顔,朱厚照果然不是東西,竟讓自己四歲的孩子擔心。
接着便說自己已經開始讀書,在幾個師傅的教導下,已可以背下三字經和千字文,還學會了寫字,當然,看這字迹,葉春秋有些心疼,小孩子的手骨還未長好呢,就急着開始練字了,拔苗助長,隻怕這不是什麽好事。
接着便是語焉不詳地交代了一場楊廷和如何使壞的事,當然,偉大的小英雄朱載垚挺身而出,将他駁斥得無地自容。
是無地自容嗎?葉春秋有些懷疑,他大緻可以想象,一個和四歲孩子辯論得楊廷和是什麽樣子。
葉春秋看到這裏,不禁開懷大笑。
“公爺,怎麽了,莫非陛下已經找到了?”一旁幫忙整理公文的唐伯虎難得聽到葉春秋露出這樣爽朗的笑容,不禁精神一震,滿是期待地看着葉春秋。
葉春秋笑道:“不,是他兒子修書來了,哎,真是個好孩子啊,和我幼時一樣聰明。”
唐伯虎像見了鬼似的,連忙湊來:“來,來,來,學生看一看。”
他這一看,也是大笑:“這是我大明的福氣啊,太子殿下異日必定是個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