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花當的臉上依舊浮現着笑意,眼露狡黠,看着葉春秋道:“公爺還沒有在草原上過過冬吧。”
葉春秋呷了口茶,這是江浙的雀舌,猶如香片一樣,一口下去,口齒之中還留着幾分餘香。
葉春秋帶着幾分寫意道:“還請見教。”
花當舒服地坐在沙發上,這沙發坐的實在是太舒服了,他已打算回去的時候買幾十個回去。
花當将心思從沙發上收了回來,便道:“你們漢人耕種,是分農忙和閑時的,草原上的牧人也是一樣,平時呢,逐草而居,放着牛馬,等到快入冬的時候,就要準備好幹草,預備要過冬了,可是呢,你也知道,這兒天寒地凍的,一旦入了冬,就更不必說了,可是許多人沒有預備這麽多幹草,可怎麽辦呢?這沒有足夠的糧食和幹草,冬天可不好熬,說不定還會要人命的,所以快要入冬的時候,這整個草原諸部,人人都是瘋子,當然,我說的不是咱們朵顔部,咱們朵顔部有朝廷垂憐呢,倒不至于紅着眼睛像是草原裏的餓狼一般四處搶掠,不過那些日子不好過的人,有時候,連自家人都會搶,呵……何況……”
他賊兮兮地盯着葉春秋,頗有看笑話的意味。
其實這很好理解,關外的人固然有時候也有樸實的一面,可是因爲條件所迫,某種程度來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天生的強盜,這就如猛獸入冬之前要趕緊捕食囤積食物一樣。
草原上的人,每到快要入冬時,便會開始一次狂歡盛宴,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從前大家搶掠的難度會比較高,一方面是關外的人,本就沒有幾個有富餘的,窮光蛋搶窮光蛋,而且哪個部族都不太好招惹,就如這朵顔部,誰敢搶他們?這朵顔部數萬人的野性迸發出來,也足夠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
現在漢人出關,在這外頭建了這麽多的牧場,養了這麽多的牛羊,在草原所有人的眼裏,每一個牧場,那就如同是金山銀山,搶掠的價值極高,何況,這些漢人在他們眼裏,素來跟綿羊沒有任何的分别,搶掠的成本也是極低,這自然就成爲了最有可能被搶掠的對象。
花當甚至可以想象,已經有部族打上他們主意,恨不得将他們的糧食和财富收入囊中了,隻是現在因爲朵顔部就在一側,而且巴圖蒙克汗沒有輕舉妄動,大舉來犯,所以各部還算規矩,不敢造次。
可是一旦到了入冬的時候,情況就全然不同了,沒有足夠的糧食,就意味着部族中許多的人都要被凍死和餓死,反正都是死,往往今年收成不好的部族,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葉春秋對這些,自然也是略有耳聞,卻是笑着道:“這些事,我也知道一二,花當兄看來是話裏有話,有什麽話,直說無妨吧,我入鄉随俗,也不虛禮客套,花當兄卻是繞起彎子來了。”
哼……裝,你繼續裝,我可沒有閑情陪你裝!
花當心裏想笑,他道:“我就在想,青龍這裏到處都是牧場呢,到時候可就要陷入了極危險的境地啊,難道公爺不需要請我們朵顔部協防牧場嗎?其實也不貴的,有銀子就成,我們朵顔部的勇士,早就饑渴難耐了,隻要有銀子,什麽都好說。”
雇傭……
又或者說,這是敲詐。
這孫子真是永遠改不了貪得無厭的死性啊!
葉春秋甚至明白,花當當初願意答應将草場拱手相讓,多半就是存着這個心思吧,他這是将鎮國府當做他的提款機了。
葉春秋抿嘴道:“若是鎮國府連這個都支撐不住,完全得靠朵顔部的保護,那麽……我在青龍招募這麽多人出關,又有什麽意義呢?”
“啊……”花當不由愣了一下。
花當以爲自己已經說得如此明白後,葉春秋會因爲安全的問題,而會同意他的提議,可聽到葉春秋的回答後,花當顯然有些始料不及。
花當愕然地看着葉春秋道:“公爺的話,我聽不明白。”
“其實很好理解。”葉春秋倒是讓花當的反應給逗笑了,笑了笑,随即道:“我素來知道草原上的生存很嚴酷,尤其是在快入冬時,這關外的草場,到處都是劫匪和強盜,可是,我想試一試!”
花當一下子明白了,試一試?這家夥真是瘋了!他怎麽也料不到葉春秋居然……
花當的如意算盤一下子落空,心裏頓時惱怒,聲音也随之冷了幾分,道:“是嗎,這樣也好,不過到時候真要出了什麽事,可别怪我們朵顔部袖手旁觀了。”
葉春秋不以爲意地微笑道:“花當兄自便。”
花當覺得挺尴尬的,敲詐勒索都不成,不禁惱羞成怒起來,豁然而起道:“哎,真爲你們這些出關的漢人可惜,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了,不知道多少人要用自己的屍骨滋養這裏的青草,好吧,既然這樣,便不多說了,我得去采買東西了,這就告辭。”
葉春秋很客氣地将花當送了出去,花當當然是對葉春秋愈發的惱火。
這個家夥,不識相啊。
偏偏這家夥雖是油鹽不進,可是禮數卻又周到到了極點,無論什麽時候,絕不讓你挑出一點刺來。
花當翻身上馬,帶着幾個随扈,頗帶幾分不甘心地道:“走了啊。”
葉春秋依舊面露微笑道:“好走不送。”
花當酸溜溜的,勒馬拐過了幾個帳篷,一個随扈追上來道:“談妥了嗎。”
花當的鞭子在虛空一震,接着冷笑道:“談妥個屁,這家夥……這樣也好,正好讓土謝諸部将他們趕出去。”
說罷,花當看了一眼四周的繁華,不禁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