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已經齊備了,葉春秋邀了唐伯虎、王守仁、孫琦諸人陪同,宴請總兵官陳述和朵顔衛都指揮花當。
花當早在這轉溜了一圈,落了席,就不免絮絮叨叨了:“真是好地方啊,這裏一匹布,竟要一兩銀子,買的人竟還趨之若鹜,鎮國府帶來的人,果然是殷實,居然還有人販來蔬果,吃的人還不少呢,不瞞你們說,朵顔部過的日子苦啊,窮啊……”
他露出一張苦瓜臉,努力地使自己眼眶顯得發紅,一副郁郁的樣子丢下了筷子,顯得幾分食不甘味,道:“哎,朵顔部是真的窮,尤其是這幾年遭災,朵顔部一直爲大明拱衛邊陲,可謂是盡心竭力,現在倒好,哎……”
葉春秋吃了一口酒,顯得不爲所動。
顯然,對付這種人,最有效的套路就是假裝聽不懂!
葉春秋含笑道:“吃菜,吃菜,說起這裏的蔬果,都是自京師快馬運來的,酒也是京裏的好酒,難得花當兄來,今兒不醉不歸,這幾位兄台,都是久聞花當兄已久,都想來一睹花當兄的風采,唐兄不是一直說想見識見識這位名震關外的大英雄嗎?還不快見?”
唐伯虎會意,對于喝酒,他是非常擅長的,畢竟他跌宕了半輩子,全靠着借酒消愁,唐伯虎的詩詞裏,更有不少都是和酒沾邊的。
唐伯虎便站了氣力,對着花當舉盞道:“學生慕名已久,大人若是不棄,學生敬大人一杯。”
花當的心頭卻是很苦惱,眼看着人家這樣富,自己這樣窮,而且人家分明就不願意聽自己啰嗦,雖然話裏很客氣,可是不實在啊。
隻是這時候,他不能把苦惱顯露出來,隻好舉杯道:“哪裏,慚愧得很。”
作爲朵顔部的貴族,其實漢化程度很高,見了讀書人,說話也不禁跟着帶了點文绉绉的氣息,花當将酒一飲而盡,還未坐定,王守仁和葉春秋交換一個眼色,也是站了起來。
這顯然是輪戰的套路,花當隻得又喝了一杯,不等孫琦向他敬酒,花當便壓壓手道:“說起喝酒,我倒是想起一家事來,舍弟下月月初便要迎親,到時少不得請諸位到帳中也去喝一杯水酒,這門親事,也算是咱們草原中的一樁大事了,娶的乃是鞑靼汗的三女兒,哈,此女乃是咱們草原上的一顆明珠,既是貌美,亦是文武雙全,尋常的幾個漢子都打不過她,而且她還通曉藏文、漢話,不知多少草原裏的漢子想娶她爲妻,舍弟蒙鞑靼汗不棄,願将此女下嫁,這是朵顔部上下都拍手稱快的幸事,鎮國公,你定要來啊,還有這位……唐兄,你們都來,都來。”
葉春秋聽了,不露聲色,卻與那陳述交換了個眼神。
這個花當真他娘的不東西,葉春秋心裏其實也不想罵髒話的,可是這孫子果然如傳聞中所言那般,他還真是想天底下的便宜都讓他占了去。
這孫子此時提起這個,說是喝酒,不如說是一個警告。
言外之意便是,你瞧那鞑靼汗多麽會下血本,連女兒都舍得,你們這樣的小氣,這朵顔部,往後可和鞑靼同流合污了啊,你們到底收買不收買我?
話裏便是這個意思。
陳述皺着眉,神色凝重,卻不做聲了。
他很清楚,這一次婚配,朝廷礙着面子,應當也不會幹涉,而且也怕将朵顔三衛逼急了,反而會适得其反。
可是漢官的态度,卻是決不能湊這個熱鬧的,若是湊了這個熱鬧,豈不是給了人口實?
反是葉春秋,一口酒下肚,感覺那火辣辣的酒水燒喉,卻是莞爾:“是嗎,那麽倒要恭喜了,巴圖蒙克,我曾經會過,想不到還有貌美如花的女兒,真是造物弄人。”
一句造物弄人,惹得王守仁幾人哭笑不得。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巴圖蒙克生得醜,這樣醜的人會有貌美如花的女兒嗎?說不準,是隔壁老王的也是未必。
葉春秋笑了笑,旋即道:“而今,我已出關,打算在此長居,這關外的熱鬧,怎麽能不湊上一腳呢?花當兄都已說了,這是草原上的一場盛世,那麽到時少不得要讨一杯水酒了。”
花當見葉春秋臉上永遠是那般和氣的态度,他本是想借此說事,好讓葉春秋心裏擔心來着,更是想能否從中得到點什麽好處,結果葉春秋的表現,卻是沒有令他得償所願。
于是花當的心裏更惱火了,卻也隻能繼續憋着,勉強地扯出了點笑容,道:“鎮國公肯光臨,見證此事,實是榮幸之至。”
隻是花當的話,卻是惹得其他人不甚愉快了,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巴圖蒙克乃是大明的心腹大患,無論是鞑靼還是大明,其實都在暗中做着将來刀兵相向的準備,花當這麽一出,不免讓人焦慮,再這樣下去,朵顔衛還靠得住嗎?又或者說,今日這位都指揮使,會不會在明日成爲鞑靼汗南寝的急先鋒?
大家口裏雖是說得客氣,可氣氛一下子就明顯第冷了下來。
一場酒宴散去,葉春秋有些微醉,送走了花當和陳述,回到了廳中叫人泡了壺熱茶,唐伯虎諸人卻還不肯走。
唐伯虎率先急急地道:“這花當很不可靠,公爺爲何要答應參加這場婚禮?且不說這場婚禮對我大明本就有害,何況現在這個處境,難保花當會對公爺不利,這分明就是鴻門宴啊。”
葉春秋倒是顯得冷靜,道:“花當這個人的性子,我已摸透了,說是鴻門宴,倒是言過其實了,他不是想和我大明敵對,隻不過是想兩頭占好處而已,以大明的支持,來向巴圖蒙克索要一些小恩小惠,再利用巴圖蒙克的小恩小惠,倒逼着朝廷多給他好處,所以說是危險,倒也未必談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