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晚的一幕,今兒倒不再耽誤時間,行至正午,青龍縣便到了眼前。
與其說是縣治之地,倒不如說這裏是一個堡壘。
和歐羅巴的封建風暴一樣,一個巨大的堡壘在正中,方方正正的。不過作爲軍事用途,麻雀雖小,卻是該有的則有,有衙門,有一個小校場,幾個庫房,以及一個糧倉。
而在堡壘之外,則是屯田之所,大抵情況,就是平時的時候,軍戶們都居住在城塞之外,而一旦到了戰時,大家則躲入堡中防守。
這裏的城牆,經過無數歲月的腐蝕,早已痕迹斑斑,那用夯土修起來的城塞,亦是灰頭土臉的,外頭屯的一些田,大多已是荒蕪,這地方,實在不适合農耕,現在大批的人馬進駐于此,卻變得熱鬧起來。
工坊要修建,所以已有了先建起了磚窯和水泥作坊,一切的原料,都可從山海關那兒運輸而來,磚窯已經冒起了濃煙,顯然已經開始燒制。
大量剛來到這地方的人,隻能暫居帳篷裏,一個個匠人們新奇地看着這荒蕪的新世界,不得不說,眼前的場景和他們當初所以爲的,有着很大的落差,眼下這裏能吃的,也隻有幹糧,住的,不過是棚子,平時在鎮國府他們養尊處優,而今,卻要應對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衣衫褴褛。
可是來都來了,幸好絕大多數人是苦過來的,誰都熬過窮日子,倒也不至于嬌貴。
留下來的理由也很簡單,至少他們的薪俸更高,至少這裏的每一天,都在朝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農民和匠人之間的區别很大。
至少孫琦就是這樣認爲的,孫琦這個大掌櫃,早就提前趕到這裏了,自己外甥的事,他能不上心嗎?
招商局的事,已上了軌道,所以這一次,孫琦親自跑來了青龍縣,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而這裏的一切都令孫琦感到很欣慰,若是指揮着一群農民進行開發,少不得會有諸多的瓶頸,可是這些匠人卻是截然不同,這裏的匠人,大多識字,所以指揮起來也輕松一些。
更重要的是,匠人的工作,本就是依靠團結協作而完成,他們具有一定的組織能動性,眼下是從無到有,要負責挖井,要負責先搭建起重要的設施,要安頓抵達的人馬,還要防止這裏有什麽宵小之輩作亂,還有糧食的分發,每一件事都急不來。
有了人,一切都好辦了,何況這裏的人還都有錢,那麽衣食住行的事,倒是暫時不必孫琦去操心,因爲随之而來地商賈,如蒼蠅一般,早就瞄準了鎮國府的匠人和學徒們手裏的銀子。
幾乎在京師裏主要的商行裏有的東西,這裏應有盡有,許多貨郎和商人就在外頭,自己畫地,上頭搭一個帳篷,帳篷前便擺上各種的貨物,從棉衣到筆墨紙硯,還有熱騰騰的蒸餅、湯面,耍把戲的,雇車出行的,便是一些女眷的胭脂水粉,連瓜果,都有人自山海關運了來,當然,這裏的價格往往貴一些。
不隻如此,蹴鞠也有,一些随着父兄來的半大小子們,買了蹴鞠,直接尋了野外的草地,便是嗷嗷叫着鬧騰。
各種車輛都在外圍,有人索性用載貨的大車将這裏圍了一個類似于城牆的障礙,夜裏在四處點上火把和篝火,就可在帳中睡了。
這裏的口音可謂天南地北,卻極少發生偷竊之類的事,倒不是這兒的人都是良人,實在是絕大多數人,都有穩固的薪金,不屑如此罷了。
何況,大家都是以各家作坊的形式定居,造軍械的匠人和學徒将自己的帳子湊一起;造水晶的和泥瓦匠也大抵相同。
這裏經過了半月的磨合,早已自發地形成了數十個團體,各自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
鎮國新軍則是駐紮在外圍,每日依舊如在京師那般發着号令操練,偶爾槍炮聲大作,一開始大家覺得新奇,後來也就習慣了。
磚窯裏,一車車的磚出窯,而今這東西真正是緊缺到了極點,混同着水泥,便開始搭建各處作坊,生活上的設施,反而暫時隻能擱置一邊了,大家隻能先将就着。
聽說葉春秋在半途遇刺,王守仁和孫琦諸人都不免緊張,連忙派了人在數裏外迎到了葉春秋的車駕,這才松了口氣。
衆人迎了葉春秋到這小小的城塞之中,葉春秋下了馬車,看了這滿是瘡痍的地方,倒沒有露出嫌棄之色。
出了關,能有這麽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已是很難得了。
衆人紛紛來見了禮,葉春秋則是先吩咐身邊的唐伯虎道:“那兩個刺客,你去審一審。”
“我?”唐伯虎愣了一下,倒是怎麽也沒想到葉春秋會給他這麽一個任務。
怎麽就是我了呢?我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哪!
唐伯虎很想讓葉春秋另請高明,可轉念一想,這不正是代表着葉春秋對他的信任嗎?
唐伯虎便對着葉春秋點了頭,與幾個鎮國新軍生員,押着那已半死的刺客,尋了個地方審訊去了。
葉春秋則是直接步入了這裏的衙署,青龍縣衙的招牌已經撤了,而今這裏已換上了鎮國府的金漆招牌,也不知這是誰的主意,葉春秋覺得,在這地方,其他地方都是破敗不堪,唯有這個招牌,總算是給了青龍一個新氣象,嶄新無比,沾着一點喜氣。
裏頭顯然已經過簡單的修葺,正堂改爲了一個小廳,廳裏布置了幾個沙發。
葉春秋在廳中的沙發上坐下,衆人也是随之而坐。
王守仁陰沉地臉色,先道:“春秋,到底是誰要刺殺你?”
王守仁平日雖是主要負責操練鎮國新軍,但是他也是一個很機智的人,聽到葉春秋遇襲,便想到這背後絕不是這麽簡單。
就怕那些人往後會打上這青龍的主意,這裏的安危就是一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