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建道:“别聽老錢胡說八道,這個家夥,最是誤人子弟。春秋,你記着,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三五年前,你用心苦讀時立下的志向,可莫要忘了。”
“啊……”葉春秋愣了一下,三五年前,自己的志向是什麽呢?好像是好吃好喝,有個能讓自己過好日子的功名吧。
農夫山泉有點甜?
鄧健見葉春秋呆呆的樣子,不禁搖頭道:“你已忘了是嗎?你從前的鴻鹄大志呢,難道就沒有淩雲壯志?”
葉春秋一臉苦笑,道:“不瞞鄧兄,我那時真沒有什麽壯志,但求溫飽而已,說出來令鄧兄見笑了;我曆來是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飯,有什麽能力,辦多大的事,不是有一句話叫窮則獨善其身嗎?”葉春秋深深地看着鄧健,很認真地道:“那時候我也挺窮的。”
鄧健忍不住瞪了葉春秋一眼,語氣裏多了幾分不滿:“你窮也就罷了,爲何要加個也字?”
呃,這個……
葉春秋覺得自己隻是口誤,想不到竟是無意間傷了鄧健的自尊心了,卻不免道:“鄧兄,此番你爲翰林學士,這是極好的機會,望你也能借此一飛沖天……”
葉春秋頓了頓,突然笑道:“咱們這朝廷,内閣中樞之中,如鄧兄這般較真的人,實在不多,這涓涓清流若能注入廟堂之巅,未嘗不是好事,時候不早了,我若是再耽擱……”
葉春秋說着,看着身後許多來相送的人,歎了口氣,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不動身,今日就别想走了,鄧兄留步,有朝一日,咱們兄弟總會又相見的,到了那時,再來聆聽鄧兄教誨。”
葉春秋吸了口氣,竟有些鼻涕,忙是側臉,快步而去。
在衆人擁簇之下,葉春秋登車,回頭一看,鄧健和錢謙二人還騎在馬上,遠遠地眺望着自己,他們遠遠離着人群,可是葉春秋的眼眸中,這天地一線,竟隻有這二人二馬的影子,二人停馬伫立,宛如木雕。
葉春秋歎了口氣,帶着幾分不舍,最後還是決然地進入了車内。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沖開禁锢,道:“鎮國公,鎮國公……”
幾個禁衛似乎沒有将人截住,令這人跌跌撞撞地沖進來,葉春秋隔着玻璃一看,不是唐伯虎,是誰?
唐伯虎背着一個破舊包袱,沖到了車駕的跟前,幾個來送的官人見狀,面色一冷,正待呵斥。
誰料這時候葉春秋竟是又下了車來,看了唐伯虎一眼,道:“唐兄這是要做什麽,不是已經送了你盤纏,讓你先回南直隸了嗎?而今你已恢複了功名,正該回鄉先錄入學籍,用功苦讀,再入京趕考。怎麽還沒有走?”
唐伯虎氣喘籲籲,卻是猛地拜倒在地,昂首看着葉春秋道:“鎮國公,小生想清楚了,小生不考了,官場傾軋,非小生所長,小生細細思來,當初淪落到那般境地,正是因爲如此,有一個舉人功名傍身,生活無憂,也就罷了。”
他頓了頓,接着道:“隻是小生現在并無生業,鄉中的父母早已不在,也沒什麽必要回去的,而在京師人生地不熟,也不願久待,隻是這些年,鎮國公要出關去做大事,小生其實沒有什麽才能,願做鎮國公的刀筆吏,随鎮國公出關,鎮國公,你若不嫌,就收了我吧。”
唐伯虎這樣的人,雖是才子,可是到了實際上的用處卻并不大。
可是唐伯虎此時跪着,一臉渴望的看着自己,這家夥……
連官都不想做了?
葉春秋抿嘴一笑,道:“走吧,這一路可颠簸得很,你就帶了這些行禮?出了關,沒有幾件大衣可不成,好吧,你先上車。”葉春秋目光一掃,道:“還是與我同車吧,正好交代你修一些書信。”
“好勒。”唐伯虎大喜,喜滋滋地上了車。
車子終于動了起來,葉春秋看着窗外,在車外的那些熟悉的人影越來越遠。
車裏的沙發自是讓給葉春秋的,唐伯虎則是蹲在車中的小幾子邊,從車廂邊的小抽屜裏取出了文房四寶,雖然車裏颠簸,不過捉了筆,手竟是穩健得很,他擡頭看着葉春秋。
葉春秋也不客氣地坐到了沙發上,看着唐伯虎道:“你可不要反悔,我是當真将你當做刀筆吏用,往後我私人的公文和書信可就交給你了,私交歸私交,公務是公務。”
唐伯虎笑道:“這有什麽關系,我現在畏官如虎,隻求活個自在。”
葉春秋點了一下頭,便闆起面孔,直接步入了正題,道:“這第一封信,是寫給巴圖蒙克汗的。”
“啊……”唐伯虎愣了一下,顯然讓葉春秋話裏的這個名字吓了一跳。
隻見葉春秋似是隻全心地思索着書信的内容,徐徐念道:“巴圖蒙克大汗鈞鑒,弟與大汗一别經年,雖在關内,卻嘗聞大汗一統大漠諸部,可喜可賀,今弟出關,率匠人三萬,精卒三千,屯駐青龍,與大汗爲鄰,久聞大汗好圍獵,你我一别經年,弟甚是想念,若大汗有閑,不妨率所部二十萬控弦之衆,來青龍一會,會獵于此,不亦快哉……”
唐伯虎雖然很是意外葉春秋的第一封書信是給大漠裏這麽個有分量之人,但是還是很快進入了狀況,開始還是生怕葉春秋不知自己的能耐,筆下筆走龍蛇,可是寫到一半,又是愣住了,不禁擡眸狐疑地看着葉春秋道:“鎮國公,不是我多嘴,這好像就是鎮國公平時所說的作死。”
葉春秋卻是不以爲意地笑了,道:“巴圖蒙克曆來多疑,他是枭雄,當初的時候,曾在京師吃過我的虧,對我頗有忌憚,我們的人馬已開始一批批進駐青龍,他怎會沒有細作報知呢?若是我們遮遮掩掩的,說不定他的鐵騎也就來了,可若是這一封書信送去,可就未必了,以他的性子,未必敢輕舉妄動,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