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笑吟吟地上前,低聲在朱厚照的耳畔密語了幾句。
朱厚照先是皺眉,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張永的身上,口裏道:“這樣嗎?”
“陛下。”劉瑾道:“這雖非萬全之策,可是張公公畢竟是宮裏的人,總會比某些照章辦事的人聰明一些,奴婢以爲,此法可行。”
“好吧。”朱厚照隻是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接着道:“那麽朕尋個空和師傅們商量一下。”
說罷,朱厚照最後又往那午門方向幽幽地看了一眼,才是旋身而回。
隻是站在不遠處的張永卻是一頭霧水,待朱厚照先進了暖閣,張永不禁走到劉瑾的跟前,一臉不解地道:“劉公公,方才……”
劉瑾一臉真誠地看着張永,道:“老張哪,咱們的好日子要來了,你我都是斷了根的人呢,頂破了天,平時也就是在窩裏橫,現在不同了,你等着好消息,待陛下的恩旨下來吧。”說着,劉瑾嘻嘻一笑。
劉瑾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張永依舊還是一頭霧水,隻看着劉瑾神秘莫測的樣子。
到了第二天,正是葉春秋啓程前往封地鎮遠國的日子。
數十個鎮國新軍生員騎馬開刀,十幾輛仙鶴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這對于葉家來說,如此陣仗,依舊顯得有些簡樸。
再加上幾個女眷,和幾個随行的男仆,以及一些家什,這便是葉春秋的行囊了。
對此,葉春秋并不覺得低調,他第一次離家時,不過是背着一個小行囊而已,過慣了樸素日子的自己,倒是并不在乎闊氣。
出了城門,驿站裏已侯了不少人,都是來送行的。
内閣諸公,葉春秋已在昨夜跟他們辭過行,其餘一些是葉春秋曾經的同僚,或和鎮國府有關系的,今兒都來了。
一見葉春秋的車駕來到,許多人圍攏上來,紛紛作揖。
葉春秋連忙下車,謙虛行禮,這些面生面熟的人,葉春秋以禮相待,雙方各自開始寒暄,無非是說一些一路順風,此去小心之類的話。
葉春秋被許多‘大人物’們圍着,卻也沒有傲慢,與人談笑,禮多人不怪,這種禮并不過分。
倒是在遠處,卻有兩人孤零零的人站在人群外圍,正是錢謙和鄧健。
說也奇怪,這二人一個戴着烏紗,一個是一身飛魚服,一文一武,站在一起卻一點也不顯得避諱。
隻是這時候,鄧健的臉上露出了苦笑,對身側的錢謙道:“哎,罷了,我們回吧,回去吧,心裏祝他一路順風也就成了。”
“還是擠進去說兩句話吧,否則春秋會怪我們的。”錢謙搖了搖頭,搓着手,一臉懊惱。
鄧健露出傲然之色,道:“我們送他,是一份心意,不是賣乖讨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人知,我們來過了,将這心送上也就是了,何苦要自己湊上去,讨這個沒趣呢?他怪與不怪我們不重要,我們隻要知道,我們心裏真正望他路上平安,也就是了。若是我們也湊上去,與這些心口不一,逢迎讨好的人有什麽分别?老錢,将馬牽來,走了啊。”
錢謙真是怕了他,乖乖地牽了馬走到鄧建的跟前,一邊道:“你小心一些,傷還沒好的,不如我送你輛仙鶴車吧,這樣你出門也方便些……”
錢謙居然也有大方的時候,平時這家夥,雖然置辦了大宅子,卻總是手緊得很的。
鄧健一瘸一拐的,要蹬上馬背,這馬是一匹驽馬,總是一副沒精神昏昏欲睡的樣子,任何人看着都有想要踢它一腳的沖動。
此時,鄧健咬着牙,忍着痛,好不容易地躍上馬,口裏随即道:“罷了,養不起,仙鶴車得用健馬來拉,要喂好的馬料,哪裏像它,有什麽吃什麽的好養活,哈,再說馬車還得雇車夫呢,君子愛财、取之有道,我自己都要養不活了,你若是真嫌我窮,平時你府上糟蹋的蠟頭、廢紙,都送我吧,我夜裏行書可用。”
他一面說着,一面遠遠眺望着被人群包圍的葉春秋,心裏歎了口氣,道:“哎……真願他此去能順心如意,走吧。”
鄧建剛才雖是說得正氣,卻是顯得郁郁不樂的,其實來之前,本以爲還能說幾句話囑咐,誰料那葉春秋一到便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鄧建搖頭苦笑道:“他現在走了,你我難兄難弟,卻要在京師相依爲命了。”
錢謙不好坐車,也隻好騎馬,一臉郁悶的樣子道:“哎,别說,别說了,老子待會兒還要當值,兇神惡煞的錦衣衛老爺,待會兒眼睛紅彤彤的,可怎麽的好,走吧。”
二人各自打馬而行,鄧健渾渾噩噩地坐在馬上,腦裏想到許多的前事,眼裏不禁酸澀。
他又不由回頭看着那攢攢的人頭,竟是差點兒落淚下來,随即努力地闆起了臉,似是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心腸硬起來。
鄧建旋過頭去,努力地隻看着前往,這驽馬跑不動,隻能和驢子一般慢走。
卻沒想到剛走了幾步,便聽身後有人大叫道:“鄧兄,錢老哥。”
鄧健和錢謙都不禁愕然,連忙回頭,卻見葉春秋竟是生生地排開了衆人,快步而來。
錢謙大喜,眼珠子睜大,笑道:“春秋還是挺講義氣的……”
正說着,葉春秋已是飛快地跑了來,口裏還輕喘着氣,接着朝鄧健和錢謙行禮作揖道:“方才左右看不到你們,卻知道你們必定會來的,果然,你們躲在這裏,這是什麽意思,臨走了也不道一句珍重嗎?”
鄧健和錢謙一道落馬,錢謙紅着眼睛上前,肥碩的身子狠狠地朝葉春秋的胸前輕碰,手搭上葉春秋的肩,道:“出門在外,記得錢要帶夠,這天底下,什麽都不重要,唯有銀子,卻是分文不能少。”
葉春秋也是拍了一下錢謙的肩膀,臉上帶着會心的笑意,道:“春秋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