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朱宸濠繼續大笑道:“今日在此,痛斥了你這昏君,本王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一死而已,哈……本王甘願引頸受戮,來來來,不必客氣。”
“你……”朱厚照徹底地怒了,額上青筋曝出,他本就是脾氣十分糟糕的人,到了現在,心情已經糟糕到了極限,他開始瘋了一般在殿中搜尋兇器。
終于在禦案上尋了一方硯台,于是一把抓在手裏,猙獰而森然地道:“好,朕就遂你的心願,朕就殺了你,殺了你這老狗,殺了你,定要殺了你。”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自己說話,從來沒有人可以這樣對他破口大罵,甚至羞辱他的祖先。
朱厚照已是怒火攻心,他拿着硯台,一步步向朱宸濠走近,口裏邊道:“來,今日朕非殺了你不可。”
朱宸濠反而笑了,他喜歡看朱厚照這樣失态的樣子,道:“就你這樣的小兒,也堪爲人君嗎?盡管來吧,死在你這小兒手裏,雖是不值,可是見了太祖高皇帝,也好有個說法了,太祖高皇帝一定也是不甘将大統交于你這小兒。”
看着朱宸濠像是瘋癫,又像是放肆的嘲諷,朱厚照的眼中是滿滿的殺意。
朱厚照怒道:“你也配提高皇帝?”
朱厚照說罷,已是要舉起硯台,正待要繼續疾行幾步,這時候,大臣們終于反應了過來。
謝遷眼疾手快,連忙快步沖上前一把将朱厚照抱住,道:“陛下,陛下……對這樣的大逆不道之人,理應進行會審,明正典刑,現在誅他,豈不是遂了他的心願?”
衆臣亦是紛紛湧上來,有人要勸,有人拜倒,都是道:“陛下何須行匹夫之事?怒則奴矣,無需如此。”
朱厚照眼眶發紅,他被人拉扯住,一股氣發不出來,口裏大叫着:“氣煞朕也,氣煞朕也!”
朱宸濠見朱厚照如此,笑得更是放肆,道:“果然隻是小兒而已,真是教本王失望,本王若爲天子,絕不似你這小兒一般。”
這一下子,朱厚照的火氣又騰地一下猛地提了起來。
卻在這時,有個聲音道:“陛下,諸公,且停一停,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聲音沒有激動,顯得出奇的平靜,這亂糟糟的保和殿,居然稍稍地安靜了一些。
這是葉春秋的聲音,從某種程度來說,葉春秋突然開口,倒是也算得上是及時雨,倒是令朱厚照的努力稍稍地緩和了一些。
朱厚照氣喘籲籲地垂手,依然還是怒不可遏的樣子,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氣,紛紛看向葉春秋。
卻見葉春秋臉上帶着微笑,顯得十分冷靜。
葉春秋先是看了朱厚照一眼,忍不住心裏搖頭,陛下還是沒怎麽辦,這脾氣啊……哎……好吧,暫且可以叫他真性情。
可是旋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朱宸濠的身上,他看着朱宸濠,抿抿嘴。
某種程度來說,葉春秋是很理解朱宸濠的,琢磨了一輩子的謀反,每天都在暗自謀劃,這種心理上的壓力,何其之大?
可以說,在此之前,朱宸濠這輩子都是生活在惶恐之中,可是現在,事情敗露了,雖然是失敗得一塌糊塗,可又何嘗不是解脫呢?何況,他對朱厚照一直懷有恨意,卻從不敢羞辱朱厚照,曆來在朱厚照面前裝孫子,現在總算是做了一回爺們,說出了自己從前不敢說的話,這也算是給他這一次失敗,添了一點安慰了。
朱宸濠同樣看着葉春秋,深沉而銳利,目露殺機。
葉春秋則是很輕描淡寫地上前,然後朝着朱宸濠作揖行了個禮,道:“殿下好。”
三個字,聲音很輕,在這安靜的大殿上,卻令所有人聽了個清楚。
這樣的知書達理,也算是達到了某種境界了。
衆人不禁啞然。
“呵……”朱宸濠的回應,隻是一聲冷笑。
葉春秋卻是不以爲意的樣子道:“方才有一件事,春秋忘了相告。現在突然想起,春秋想,是不是該說出來……”
朱宸濠則是大笑道:“一個阿附小兒的小賊,有什麽話,但說無妨吧。”
葉春秋張開他的薄唇,然後十分輕描淡寫地道:“那個……其實……沒有書信……”
這是一段斷斷續續的話。
若是連起來,一般人也聽不太明白。
什麽叫那個其實沒有書信……
可朱宸濠的眼睛卻是瞪圓了,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葉春秋露出了幾分淡笑,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意思就是,春秋沒有截獲到任何書信,甯王殿下很高明,傳送書信的手段太厲害了,春秋沒有截獲到甯王殿下的書信,而方才,其實不過是春秋的猜測而已,哎……誰料到,春秋隻是小小試了一些,結果殿下居然反應這樣的大,畢竟……事實上,春秋也沒什麽真憑實據的,隻不過覺得甯王的護衛突然被人殺了,按理來說,是肯定會修書的,所以很慚愧,輕易地下了這麽個判斷,當然,這也要多謝甯王殿下配合得好,若不是甯王殿下口吐真言,春秋毀了太祖皇帝靈牌的事,隻怕……說出來真怕殿下笑話,若不是甯王殿下,春秋想必是要遭罪了。”
說着,葉春秋的臉繃緊了,很嚴肅的樣子,深深地朝朱宸濠行禮道:“所以,我想對甯王殿下說一聲謝謝。”
葉春秋的樣子很真誠,真的很真誠,這分明是由内而外的感激之情,因爲從一開始,他确實有點冒險,若是這甯王矢口不認,自己還真的拿朱宸濠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葉春秋之所以敢這樣做,實在是有極大的把握,此前葉春秋挖了太多的陷阱,甚至怒砸太祖靈位,也是葉春秋蓄意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