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又氣又怕,連忙拜倒在地道:“陛下,陛下,這是他們污蔑老臣,老臣冤枉啊,這……這安南國使和葉春秋,勢必是早有勾結,才合謀污蔑老臣,請陛下明鑒啊。何況,老臣與這安南人并不相識,他這樣污蔑老臣,老臣……老臣……”
“你以爲隻有這些嗎?”葉春秋突然道。
朱宸濠愣了一下,側目看着葉春秋。
卻聽葉春秋繼續道:“若隻是這個,倒也罷了,甯王殿下可還記得昨夜你往南昌修的一封書信嗎?”
這話如一道驚雷,震得朱宸濠不禁猛地抖了一下。
這是他唯一的漏洞。
猛然之間,他便明白了什麽。
沒錯,那封書信……
原來他以爲,葉春秋殺了姜武這些人,要嘛是洩憤,要嘛就是故布疑陣,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其實是一個圈套。
昨天夜裏,葉春秋襲擊了那些護衛,使朱宸濠以爲這是朝廷已經注意到了自己謀反的事,因而惶惶不安,爲了防止變故,給自己留有後手,所以他立即修書,修了一封信,讓人送去給自己遠在江西的次子高安郡王朱厚炎,爲的就是一旦發生什麽變故,朱厚炎好在江西立即舉起叛旗,随時策應自己,而他則借機立即逃出京師。
省得等到朝廷突然發難的時候,甯王府沒有一丁點的準備,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現在細細思來,他才知道,這根本就是葉春秋故意爲之,葉春秋不是真的要逼反他,而是要制造朝廷已經決心對他動手的迹象,使他如驚弓之鳥,而當他以爲面對爲難,在極度不安之下,修了書信連夜送回南昌,這葉春秋則恰好将這書信劫了。
而就是這封書信……就成了朱宸濠謀反的鐵證。
朱宸濠方才還假裝出憤慨和委屈,可是現在,他隻能一屁股癱坐地上。
他心亂如麻,料不到自己百密一疏,他又不禁想,自己一向謹慎,那封書信雖然送出,卻是極爲隐秘,先将書信藏入竹筒,埋入鴻胪寺的地下,而自有鴻胪寺的更夫将其挖出,再夾帶出去,接着輾轉了最信得過的人,用連廠衛都無法偵知的辦法送出,這葉春秋是怎麽……
哎……終究……還是輸了,就算千防萬防,他哪裏想到葉春秋還是截住了他的書信。
那封書信裏,有太多太多見不得光的東西,如今那封書信,加上這阮正的‘證詞’,可以說,他已是無力回天了。
完了,徹底地完了。
他萬萬想不到,一向謹慎無比的自己,居然輸在葉春秋這麽一個少年手裏。
此時,朱宸濠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細細想過無數個細節,從一開始陛下莫名其妙的斥責自己,再到自己開始不安,最後姜武等人被圍殺,等自己修書,再到今日傳出消息,自己來這裏大鬧,還有這素不相識的阮正突然揭發,這一步步,現在想來,竟都是陷阱,每一處,都暗藏着殺機。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進入了葉春秋的謀劃之中,而他卻是像個傻瓜一樣,乍驚乍喜。
現在,這封書信,等于是壓彎了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朱宸濠環顧左右,看着四周的人,腦子有些眩暈,他看到了滿殿不懷好意的文武,看到了那阮正眼裏的冷意,看到了葉春秋臉上意味深長的似笑非笑,仿佛是在嘲笑他傻得可笑,甚至那個一向畏畏縮縮的唐伯虎,躲在葉春秋身後,卻似乎也看着他浮出了嘲弄般的表情。
最後,朱宸濠的眼眸觸到了朱厚照怒氣騰騰的目光,這是天子之怒,朱宸濠心裏已絕望到了極點,而後……
朱宸濠突然發出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接着冷冷道:“是又如何?當初靖難之時,那朱棣老賊已到了窮途末路,若非是本王的先祖借兵給他,也會有你們的今日?呵……當初那朱棣還曾立誓,說一旦成功,甯王與燕王共治天下,結果如何?結果等那狗賊一旦靖難成功,卻立即着手削藩,将本王的先祖趕去了南昌,裁撤了他的護衛,使他最後郁郁而終。這是你們先背信棄義,先言而無信,先無恥之尤。朱厚照小兒,你這樣的人尚可以做天子?本王五歲便能通讀詩文,十一歲能作詩,文武雙全,卻要屈居你之下,你我同是太祖子孫,何以有這樣的差别?真是可笑之極。”
朱厚照的臉頓時獰然起來,卧槽,還沒有人敢這樣罵他的,鄧健罵他,還懂得修飾一下,這個意欲謀反的老狗,居然直呼他小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認證物證都具在,朱宸濠明白自己再如何辯解都不會有用,自然凜然無懼起來。
看着朱厚照直氣得瞪大了眼睛,眼眸中像是升起了濃濃的火焰,他卻大笑道:“這是因爲你們更加無恥,因爲你們無恥,因爲你們心狠手辣,因爲你們畜生不如,方才竊據了這天下,呵……這天下,本該就是屬于本王的先祖的,是屬于本王的,本王這是謀反嗎?本王隻是要取回自己的東西,取回本應該屬于我的東西,今日事敗,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可又如何,你們這些無恥之尤的東西,遲早有一日,也要被天誅地罰,哈……來吧,無非就是一死而已,你們以爲本王當真怕死?不,本王聽了先王講述這些前事開始,就曾暗暗立下決心,遲早有一日,要比你們更加無恥,要奪回屬于本王的一切,本王既已下了決心,就從不畏死,恨隻恨本王今日不過是被你們這群土雞瓦狗羞辱而已,來啊,殺了本王,來啊……你若是但凡有一點膽子,今日殺了本王,恰好讓人看看,你朱厚照,這朱棣的孽子孽孫,是什麽樣的人。”
朱厚照甚至是氣得發抖,而滿朝文武,徹底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