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這個時候,這笑容的迷惑能力卻是差了許多,身爲鎮國公,這世上是沒有人敢小看的,所以他越是如此,反而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味道。
葉春秋駐足,待那朱宸濠走近了,葉春秋便朝他行禮道:“見過甯王殿下。”
朱宸濠深吸一口氣,才壓住了一些火氣,他很清楚,當時的時候,葉春秋也在場,幾個侍衛都是言之鑿鑿,說是葉春秋先打了上高郡王。
他早已恨透了葉春秋,隻是暫時,他的注意力卻不在葉春秋的身上。
無論是陛下那兒是不是得了什麽風聲,還有那個該死的鄧健,都是朱宸濠眼下必須知道的問題,所以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雖然這笑容比哭還難看。
接着,朱宸濠便道:“鎮國公,本王有一事不明,何以陛下突然動了震怒,雖說雷霆雨露,向來難料,可是陛下今日格外反常,本王百思不得其解,還請鎮國公見教。”
朱宸濠不指望從葉春秋的口中問出一點什麽,他隻是想要試探葉春秋,但求能從葉春秋的隻言片語找出點蛛絲馬迹。
葉春秋也是露出了幾分笑意,道:“噢,是這樣的,理應是陛下聽說上高郡王德行不好的緣故吧。”
朱宸濠眯着眼,心裏正是在思量葉春秋所說的話。
葉春秋說的是實話,不過越是實話,朱宸濠反而不敢相信。
他本就是心機深沉之人,怎麽可能會相信這麽‘可笑’的事?他反而覺得,葉春秋這個家夥,果然藏得很深哪。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春秋一眼,心裏更是吃驚,便忍不住看向唐伯虎。
對這個當初那有那麽點利用價值的幕友,朱宸濠也是早已恨透了。
在朱宸濠的心裏,可以說,唐伯虎與叛徒沒什麽分别,他深深地看着唐伯虎,冷冷一笑道:“唐先生,而今攀了高枝,可喜可賀啊,難得鎮國公青睐你,往後可要好生爲鎮國公效力才是。”
唐伯虎卻是正色道:“甯王殿下所言甚是,唐某銘記于心。”
他說的慨然,居然沒有先前的懼怕。
這下不禁更令朱宸濠起疑了,唐伯虎現在俨然是葉春秋的心腹般的存在,這唐伯虎,憑什麽獲得葉春秋的信任呢?
呵……這麽看來……真是賣主求榮的狗賊。
朱宸濠幹笑一聲,道:“噢,似乎唐先生見駕之後,和陛下相談也是甚歡。”
而問題的關鍵,還在于唐伯虎給朱厚照說了什麽。
唐伯虎這時踟蹰不言了。
反是葉春秋道:“唐先生大才,談吐風趣,陛下從唐先生這兒,受益匪淺。”
朱宸濠的臉色顯得更加陰沉,這回顯得默然無語,接着他拱了拱手,随即告辭而去。
看着朱宸濠轉身離開,葉春秋的唇邊浮出了一抹笑意,隻是這笑很冷。
旋即,葉春秋也帶着唐伯虎上了車。
待關上了車門,唐伯虎臉上的從容便一下子消失了,神色有着不安,幽幽地道:“那甯王……心思深沉……”
還不帶唐伯虎說完接下來的話,葉春秋便徐徐道:“他當然心思深沉,正因爲心思深沉,才會疑慮不安,你不能将他當做親王,将他當做一個賊就可以了,任何一個賊,都會擔心被人察覺,害怕東窗事發,你抽絲剝繭,将他身上的尊貴身份剝離出來,便能看出他真正的底細,方才我們故意敷衍,顯然他并不輕松,現在要擔心的不是我們,卻是他了。”
唐伯虎這才感覺松了口氣,點點頭,覺得葉春秋很有道理,可又想,将堂堂的甯王殿下當做是賊,這……
唐伯虎不由道:“那麽,鎮國公,接下來我們應當如何?”
葉春秋眯着眼,似乎在細思,過了一會,淡淡道:“去找一個人,找到這個人之後,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一切,似乎都在葉春秋的步驟下進行,可令唐伯虎狐疑的卻是,鎮國公到底想要做什麽呢?他想問,卻又怕自己話多,令葉春秋不喜。
不過唐伯虎依舊深深的覺得,跟着葉春秋,使他很有安全感,因爲自己無需有其他的考慮,隻需按着他所說的去做就好了。
當年還是解元的時候,唐伯虎很期待自己将來登科之後,位列廟堂,讀書人總是會有幻想,總覺得等自己做了官,就能懸壺濟世之類。
到了後來,他命運蹉跎,與那一直希望觸及的位置遙不可及,心裏甚至極端不甘。
可是現在,當他陰差陽錯地真正接觸到了這個圈子,他卻感覺自己簡直弱爆了,簡直就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他甚至想象過,若是他當年真的登科,莫說做什麽治國平天下,怕是要嘛随波逐流,要嘛就被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們啃得渣都不剩。
此時,他不由小心翼翼地看了葉春秋一眼,卻見葉春秋在沙發上阖目養神,一臉淡定從容之色,唐伯虎不禁想,那麽這位鎮國公呢?這鎮國公小小年紀,卻從這裏頭殺出來,脫穎而出,現在瞧他的氣度,哪裏像是少年,分明是一隻潛伏在海中的毒龍,又像是一個舉重若輕的棋手。
哎……可以說,他連個少年都不如啊,人生失敗若此……
唐伯虎不禁有幾分惆怅,隻能默默地籲了口氣。
馬車到了一處華宅,才是停下來,葉春秋先是落車。
這華宅的門子見了葉春秋,顯得有幾分錯愕,卻還是連忙迎了葉春秋進去。
唐伯虎硬着頭皮尾随葉春秋的身後,直至到了一處小廳,唐伯虎忍不住打量這裏的裝飾,這裝飾,分明有一股暴發戶的氣息撲面而來,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比如這小廳吧,雖然也挂着書畫,可是尋常人懸挂書畫,大抵還是頗有節制的,或者,将自己所喜愛的書畫懸挂上去,可是這裏的主人,顯然并不在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