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擡眸看着葉春秋,隻見眼前的這個少年的臉色冷峻,目中帶着殺機。
突然,唐伯虎的眼眸孟地一張,像是刹那間下了某個決定,道:“鎮國公,我能做什麽?我的意思是,我能爲窗外的人,去做一些什麽?”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唐伯虎不禁有些後怕了,甚至有些後悔。
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他夢寐的一切,可以遠走高飛,可以從此之後浪迹于江湖了,可是……
很快,唐伯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接着道:“鎮國公,我想,我或許可以做一些事,如同那位鄧大人一樣,他說他能力有限,隻能做那些,我的能力,固然也有限,可是我想……我想……試一試,總要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我……其實我并不是想爲窗外的人,我隻想爲鄧禦史,爲鎮國公,做一些事,哪怕隻是些許小事都可以,我在甯王府待過半年,甯王府的底細,我都是清楚的,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
說到這裏,唐伯虎的聲音更加哽咽起來,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着車廂的廂壁,眼中垂淚,吸了吸鼻涕,才又道:“鎮國公但有所命,我定當赴湯蹈火,那甯王父子,不過是招我去做幕友,并沒有讓我參與什麽密謀,可現在事後回想,依然可以察覺出許多蹊跷之事,比如甯王和鄱陽湖的水匪就有些關系,起初的時候,我還當是甯王衛中的某些武官,瞞着甯王作奸犯科,勾結水匪,以爲甯王對此并無所知,可是事後想想,那些人應該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還有,王府裏有一個……”
唐伯虎将甯王府中的的事一個個說了出來,隻希望他所知道的這些能對救鄧健有所助益,那許多從前隻是覺得有些古怪的事,可現在細細去推敲,就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簡單了。
葉春秋點着頭,其實對于甯王謀反,即便唐伯虎不說這些,葉春秋也知道曆史的走向,葉春秋道:“他們的種種反迹,其實你知道也是沒有用,即便你去揭發,也不會有任何的效果。”
“這……”唐伯虎本想繼續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是停住了,他很清楚,其實葉春秋說的很有道理,他一個罪犯,有什麽資格檢舉甯王呢?
“隻是………若是如此,想要救鄧禦史,可就來不及了啊,隻要他們的反狀不明,鄧大人犯下這樣的大事,豈不是……豈不是……哎……”
葉春秋躺在車中的沙發中,一直表現得很冷靜,這不是他冷酷無情,隻是他過于清楚,冷靜才能解決問題,才能救人,現在能救鄧健的,就隻有自了己,若是連自己都慌了手腳,鄧健還能活嗎?
葉春秋此時猛地擡眸道:“我可以信任你嗎?”
“我……”唐伯虎臉色一紅,他最後垂頭喪氣地道:“草民雖然……哎……可是這一次,草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設法營救鄧大人,草民在這世上,從未見過鄧禦史這樣的人,我……”
“這樣就好。”葉春秋顯然沒有耐心聽他過多的解釋,道:“鄧健現在對上高郡王動了手,又檢舉了甯王父子謀反,那麽接下來,會是如何呢?”
“什麽?”唐伯虎一頭霧水地看着葉春秋,顯然一時間并不明白葉春秋這話裏的深意。
葉春秋繼續道:“首先,他們非要置鄧健于死地不可,若是鄧健還能活着,他們就睡不着覺了。”
唐伯虎其實也是絕頂聰明之人,他或許不懂廟堂上的詭谲,可是經受了葉春秋的啓發,卻也猜出了一些端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鄧健必須死,鄧健若是不死,甯王父子就猜測不出朝廷的意思,他活着,就意味着朝廷或許是在明察,或許是在暗訪,對甯王府謀反之事有了警覺,對不對?”
葉春秋阖首:“那麽,我們再反過來,若是朝廷,會怎樣做呢?留着鄧健,甯王就可能不安,一個小小禦史,傷了郡王,現在朝廷竟還懷疑宗親,你想想看,會有多少人心中不安?而這些心中不安的人,可不隻是甯王父子而已,朝廷爲了免除這些人的不安,又會如何呢?”
唐伯虎愣了一下,猛地臉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朝廷一定會照顧這些人的情緒,會打消他們的疑慮,可要使這些人安心,鄧大人就必死無疑,是嗎?而且,可能不會再有多少時間了,甯王這邊逼迫甚急,朝中又有不少人急于想要息事甯人,或許……十幾天,甚至可能幾天之内,鄧兄甚至無需遭受正兒八經的三司會審,可能隻是一個授意下去,錦衣衛那兒……”
“對,沒有時間了……”葉春秋籲了口氣,而後道:“哎……這件事牽涉的實在太大了,我們要救人,就要比别人更快。”
“我……我……”唐伯虎猶豫了一下,而後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和他們拼了,我去告禦狀……”
“沒用的,若是告禦狀就可以拉下一個親王,那麽甯王密謀了這麽久,牽涉到的人難道還少了?可是爲何無人敢告狀?因爲……大家都很清楚,檢舉和揭發,是告不倒甯王的,或者說,若是沒有真正實打實的鐵證,并不會有什麽效果。”
葉春秋說到了這裏,卻是不再說話了,他顯然主意已定,反而唐伯虎心裏更加不安起來,也不知葉春秋到底什麽心思。
馬車到了葉府門前停了一來,門子幫着打開了車門,葉春秋下車,身後的唐伯虎小心翼翼地鑽出來。
葉春秋背着手,對這門子吩咐了幾句,便徑直進了家門,那門子才走到了唐伯虎面前,恭敬地笑着道:“我家公爺說了,唐先生乃是高士,先生肯屈尊來此,阖府上下蓬荜生輝,先生請裏頭吧,且到後院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