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決?
葉春秋倒沒想到劉健在此時有此興緻,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遼東沃野千裏,實乃我大明糧倉,遼東那樣的地方發生了災荒,實在是匪夷所思,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是不會發生的,說來說去,還是因爲遼東乃是都司所在,人煙稀少,絕大多數乃是軍戶,開墾出來的這麽點兒薄田,一遇災荒,立即折損無數,即便是豐年,也需朝廷從關内調撥錢糧接濟,長此以往,明明這遼東的千裏沃野,非但沒有成爲我大明的糧倉,反而成了負擔,若想要根治這個問題,就是吸引百姓出關去,百姓出了關,就會開墾,人口一多,問題也就解決了。”
見葉春秋說得很認真,可以看出他并不是随口而說,劉健卻是不由莞爾一笑,葉春秋這家夥,有時候真的很‘天真’啊。
大明的政治區域,大抵可以分爲兩種,一種是布政使司制的行省,另一種則是都司制,其實都司哪裏都有,就看朝廷偏重哪裏了,比如浙江,它既有浙江布政使司也有浙江都司,可是大家習慣于稱呼其爲浙江布政使司,而遼東其實也有布政使司和都司,人們卻習慣于稱呼其爲遼東都司。
這當然是有其根源的,絕不隻是大家心血來潮,一般稱呼其爲布政使司的地方,說明這個地方是以教化和施政爲主,所以關内的兩京十三省,大多是以文官爲首領,可是到了遼東、大甯、宣化等地,就全然不一樣了,在這兒,因爲他們主要的職責是守衛邊疆,所以教化和行政的功能大大降低,一切的職能,都以軍事爲主,地方上的一切,都是圍繞着都司衙門來進行,所以在這裏,實行的是軍事管制,因爲如此,所以這裏的人口,絕大多數是軍戶,每一個衛,每一所,都實行的是軍事上的管制,關内的百姓,服役就是修河治水;而都司治下的百姓,服役就是當兵吃糧,或者是修築堡壘。
原本劉健也隻是好奇以葉春秋的才學,會在這件事有何見解,所以才對葉春秋有此一問,可葉春秋提出要遷徙大量人口去遼東,同時要以屯田開墾爲主,卻是劉健不禁有些失望了。
劉健倒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覺得葉春秋固有才幹,可也并不是全才,在劉健看來,葉春秋的建議實在太不切合實際了。
你說吸引人口就吸引人口?朝廷固然可以強令百姓遷徙,可是會鬧出多少的亂子呢?現在可不再是大明初年了,太祖洪武高皇帝想要遷徙就遷徙,也不是文皇帝的時候,一道旨意下去,朝廷便開始遷都。
既然如此,你憑什麽就自信的認爲百姓們會心甘情願地出關?
更何況,之所以百姓不肯去遼東,隻能讓軍戶們去衛戍,也不是沒有曆史源頭的,那兒畢竟太亂了,部族林立,且不說這鞑靼人時常入侵,就說遼東的大小部族數十個,時不時就會發生反叛,一旦動亂起來,有多少人頭要落地?出關,對于絕大多數百姓來說,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不到了萬不得已,誰願意出關去?
你即使逼着人把土地開墾出來,可又如何呢,到時候一次動亂,甚至可能是一次遼東軍中的嘩變,就可以将這東北江南之地,變作廢墟。
誰都知道,關内的人越多,關外其實越穩固,可是這關外畢竟失去了長城的庇佑,風險太大了。
劉健倒是沒有将心裏的話說出來,隻是含笑道:“嗯。春秋的精神可嘉,時候不早了,你下去吧。”
精神可嘉的另一層意思就是,你也隻剩下精神可嘉了,至于你的意見和想法,呃……好吧,那就不予置評了。
葉春秋又怎麽不明白劉健這話裏的意思?不過葉春秋說出來後,心裏也不禁覺得自己的這個念頭有些冒失。
他其實也很能理解,對于劉健來說,這确實有些脫離了實際,以劉健的穩重,是斷然不會去考慮的,也知趣地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便莞爾一笑道:“那麽,春秋先行告辭。”
從内閣告辭出來,卻有人匆匆與自己擦肩而過,葉春秋定眼一看,這人竟是那安南的國使阮正。
阮正差點和葉春秋撞了個滿懷,一見到是葉春秋,連忙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見過鎮國公。”
葉春秋眉毛微挑,道:“嗯?阮國使竟也來了内閣?”
阮正點頭道:“是有一些事,昨日就請見了,内閣的諸公,準了下官的請求,所以今日……”
這個家夥,還真是會鑽營的。先是尋孫琦,接着是自己,現在又蹦蹦跳跳地跑來拜見内閣諸公。
葉春秋隻是抿抿嘴,沒有多言什麽,颌首道:“告辭。”
阮正卻是一把扯住葉春秋的衣襟,道:“鎮國公,請先别走,還沒有恭喜鎮國公哪,據說令尊此次可能要去遼東,并委以重任,鎮國公父子二人都是大明重臣,難道這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若是鎮國公做酒,下官少不得厚顔讨幾杯水酒。”
“不做酒。”葉春秋很冷淡地直接搖頭道:“這有什麽好做酒的,葉某不愛這個。”
“哎呀,鎮國公真是高風亮節。”阮正打蛇随棍上,又是一通贊歎,口裏發出啧啧的聲音。
葉春秋顯然是不喜這樣的性子的,隻是莞爾一笑,轉身走了。
阮正駐足,忍不住回眸看一眼葉春秋的背影,他面帶微笑,卻似乎心裏藏着什麽心事,接着回頭看了看内閣的公房。
在内閣的待客廳裏,已有不少請求召見的大臣和官員在此等了,阮正進去,不發一言地坐在了下首,便見有人出來道:“兵部司庫主事楊傑……”
一個官員站起來,忙是朝那小吏作揖,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