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巡檢也算是個會察眉觀色之人,那位姓錢的,帶着的乃是錦衣指揮使佥事的腰牌,另一個,則是年紀輕輕,可是看起來一身的貴氣,而且就看那位佥事在這貴人面前點頭哈腰的樣子,便知道必定不凡。
最重要的是,佥事大人還賞了他一錠金子,他的職責很簡單,把這兩位貴人送去秦皇島。
本來那年輕的貴人剛開始的時候,倒是挺愉快的,剛剛上船,上上下下地走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過很快,他就老實了,這是正常反應,趙巡檢露出他慣有的憨厚表情開始笑,暈船嘛,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而朱厚照感覺自己很糟糕,尤其是前面兩日,幾乎整個人都要虛脫似的,嘔吐了一次又一次,臉色也變得蠟黃起來,這兩日還好了一些,卻依舊是如鲠在喉。
這會兒,他踉踉跄跄地從船裏出來,聽到外頭有人說到了,這才像瘋了一樣沖到甲闆,果然,前方似乎有陸地出現,隻是這陸地在海平面上,不過是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等越來越近,朱厚照方才愣了一下,因爲他看到一座高達數十丈的燈塔還在繼續堆砌,這燈塔宛如高聳入雲一般,隻是一根圓柱,又如一個佛塔。
遠處,港口漸漸地露出了輪廓,七八個棧橋已經維修好,許多船隻停在棧橋上,整個島嶼面積很大,上頭郁郁蔥蔥的,可以看到,靠着島嶼的外圍,許多建築已經開始修建完畢了,從碼頭這裏看去,因爲不少建築都是依山而建,而且多是石頭建築,所以顯得格外的宏偉。
讓人最無法忽視的,則是隔三差五的,便有轟鳴聲傳來。
那趙巡檢對着這位貴客恭恭敬敬地道:“這是在開山呢,别怕,是開山,這鎮國府大手筆,直接要将這山都要移平了,遇水搭橋,遇了山就炸開,上月才吓人呢,砰的一聲,都地動山搖了。”
船徐徐地靠近碼頭,朱厚照急急地跳下船來,那趙巡檢便指揮着人去卸貨了。
朱厚照則是和錢謙二人直接登島,等真正登島,朱厚照方才知道秦皇島的工程量何其之大,前前後後砸進來的近百萬兩銀子,還真是一文都沒有浪費,島嶼的内部已經開始開山了,而開出來的石塊,則運輸過來,将這巨石和水泥混合一起,修建各種貨棧、炮台、燈塔、碼頭、道路、軍營、水寨。
遠處已經有水泥的作坊冒着煙囪了,源源不斷的水泥就地生産,數萬的匠人和勞力,各自勞作,許多臨時搭建的工棚,連綿數裏,這些人在炙陽之下,汗水淋漓,身上仿佛生了一層薄薄的鹽。
碼頭有許多船進進出出的,多是糧船,是在兩裏外的内陸運來的。
一些研究員則是拿着卷尺到處丈量,這裏的建築地基很深,所以到處都是坑洞。
尤其最令朱厚照感興趣的是炮台,沿着已經幹硬的水泥道路,朱厚照帶着錢謙走到了那地勢較高的地方,許多高台已經搭建起來,雖然火炮沒有運送來,可是現在看來,卻也絕對是蔚爲壯觀。
再往裏,就到了道路的盡頭,數以千計的人在清理着山林,平整土地,到處都是光着膀子的人拿着各種工具,就像是開墾的農人一樣。
錢謙不由咋舌,半響後,一臉心疼地道:“這都是銀子啊。”
朱厚照則是抿抿嘴,默然無聲。
“陛下難道不覺得……”說到這裏,錢謙頓住了,像是在想着更好的說辭,頃刻才道:“嗯……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朱厚照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你前一句話說對了,這都是銀子啊,朕不說話,是因爲朕心裏有點不好受,因爲這銀子裏,也有朕的一份。”
他說罷,才又道:“随我來。”
朱厚照雖然在船上死氣沉沉的,可是上了島,卻是很快恢複了精神奕奕,他興緻勃勃地爬上了一處高地,遠遠眺望,不由道:“你說,若是有海賊來襲,會從哪個方向而來?”
錢謙随口便道:“理應是南邊吧。”
朱厚照卻是搖頭,指着西方,換上了認真之色,道:“理應是從這兒來,你呀,就沒有葉春秋聰明,西邊連接着内陸,海賊既來,就是以摧毀整個秦皇島謂目的,所以一定會将所有的艦船統統橫在内陸與秦皇島之間,斷絕内陸與秦皇島的聯系,而後再殺上島來。
“可惜……”朱厚照說到這裏,眯起了眼睛,道:“可惜現在西面沒有炮台,否則,倒是可以假設一些火炮,一旦海賊來襲,指望着内陸的衛所怕是無用了,隻能靠水師。”
頓了一下,朱厚照又道:“鎮國新軍若是在,倒是好,不過他們人數也太少,又打不着海賊,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鎮國新軍登島,用處也不大,因爲隻要賊船截斷了秦皇島與内陸的聯絡,秦皇島沒有了補給,島上的糧食能堅持幾日?”
海風吹亂了朱厚照的長發,朱厚照則是目光深沉地看向天邊,高遠地道:“所以唯有海戰,唯有海戰……隻有在汪洋大海之中,名正言順地擊潰他們,才能令那些可惡的私商失去最後的依仗。不過你放心,他們很快就會來的,春秋得知朕來了,一定會命水師來,朕把自己都托付給這鎮國府水師了,因爲……朕信得過春秋!”
而在另一頭,當葉春秋帶着諸公抵達山海關的時候,山海關的守将吓了一跳,他從未見過一下子來這麽多的人,而且每一個,竟都是朝中的重臣。
山海關守将正待要好生款待,劉健卻是沉着臉道:“準備船隻,老夫與諸公要立即登島,聽着,一刻也不準耽誤,立即去準備。”
這守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又不敢問,連忙心急火燎地命人去準備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