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見王靜初問得認真,便沉吟道:“理應是浙江和南直隸的備倭諸衛吧。”
王靜初頓時露出驚詫之色,忍不住道:“夫君怎麽知道?”
葉春秋不由一笑,道:“你故意這樣問,肯定是故布疑陣,因爲你料定了我是不會想到是備倭衛的,畢竟這既然有人做大買賣,按理肯定買通了備倭諸衛,不過嘛……”
葉春秋邊說,邊扶着王靜初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口裏繼續道:“細細思來,理應還是備倭諸衛,正因爲他們被買通,或者說,他們早就沆瀣一氣,所以呢,才會加大走私的力度,越是打擊走私,使尋常人不敢出海,他們的走私船才能産生更大的暴利,這隻是某些人的老套路了,不算什麽。”
王靜初聽着葉春秋的話,眼睛閃亮閃亮的,啞然失笑道:“連這前後因果都讓夫君猜得如此通透,夫君的心思太陰暗了,不過這朝廷之中,糟糕的人也真是不少,那些人确實心機險惡。”
葉春秋沒有将話題繼續下去,走私集團很壞嗎?其實這也未必盡然,你若說每個人都十惡不赦,那肯定是錯的。
其實無非是爲了利益,大家彼此捆綁一起罷了,甚至在這個集團中,可能有兩袖清風的大臣,有知名的儒者,還有曾經爲大明立過赫赫戰功的武官。
說穿了,甚至在他們看來,自己所做的,也無可指摘。
他們是靠着政策而積攢财富的人,海禁對他們有利,所以他們支持海禁,僅此而已。
而且葉春秋也深信,有不少這樣的人,他們在朝中爲官,平日清廉自守,乃是世人眼中的君子。
可是又如何呢?一旦牽涉到了海禁,就牽涉到了家族的根本利益,他們再如何先天下之憂而憂,也絕不會在海禁方面砸了自己的飯碗。
王靜初也看出葉春秋不想再說這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秋月安排晚膳。
自從王靜初有了身孕,省得她來回奔波操勞,除了特别的日子,才陪着葉老太公在主堂的偏廳中用膳,平日都是讓下人将膳食送到廂房裏。
秋月臨去安排前,葉春秋特意讓秋月多送些飯菜過來,于是王靜初便道:“夫君今兒不用陪老太公用膳嗎?”
自三叔葉柏回去了甯波後,怕葉老太公一個人用膳孤寂,葉春秋隻要在家,王靜初便體貼地讓葉春秋去陪葉老太公,所以剛才聽了葉春秋特意吩咐秋月的話,王靜初才有此一說。
葉春秋笑了笑,捏了捏王靜初柔軟的手掌,才道:“有二叔陪着大父就行了,往後我就陪着夫人一起用膳,難道夫人不高興嗎?”
王靜初看着葉春秋在做着小動作的手,臉上多了抹绯紅,不由故意瞪了葉春秋一眼,道:“說話就說話,又不正經了,等會秋月回來看着就不好了!”
葉春秋卻擺出了一副正氣的樣子道:“我怎麽就不正經了?你是我的媳婦兒,難道拉自己媳婦兒的手都是犯法的了?”
看着葉春秋故意誇張的舉止,倒讓王靜初笑開了。
葉春秋看着王靜初的笑臉,便道:“這就對了,孕婦就該多笑笑。這樣的胎教才是正确的。”
王靜初笑着道:“多笑是沒錯的,可是以後孩子可别像你這個做爹的沒正經就行!”
葉春秋反駁道:“我也就隻是對孩子他娘不正經,孩子也一定不會反對的!”
葉春秋的話又惹得王靜初笑罵他不正經,夫妻二人邊笑邊聊,又一起用擺了完善,倒讓葉春秋一時間忘記了那些朝堂上的煩心事情。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葉春秋叮囑王靜初早些歇息,而自己則去了書房繼續忙公務上的事。
不得不說,盧文傑的出現,令葉春秋生出幾分警惕之心,不過他也沒有特别在意,倒是鎮國府那兒,根據規劃,已經開始大規模地招募人手開發秦皇島了,大量的物資開始采購,使這鎮國府更加繁榮起來,不少商賈,似乎都看準了有利可圖,也希望從中分一杯羹,便也想在島上置辦土地。
水師的操練依舊進行,現在所招募的士兵,甚至包括了佛郎機水兵,都已經漸漸開始熟悉了鎮國新軍的生活。
他們或許從前熱情奔放,有的則是悶騷,可是到了這鎮國新軍營裏,卻是将他們所有的性格統統磨平。
鎮國新軍大營就如磨刀石,将每一個人打造成葉春秋想要的人,在這大熔爐裏,性格和個性隻是熔煉之後的殘渣罷了。
人是一種擅長于适應的動物,即便是葉斯,那個葡萄牙的小貴族,而今成爲了佛郎機人的營官,現如今若不是因爲他特殊的相貌,幾乎和其他漢人沒什麽分别了。
葉春秋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這些佛郎機,已經開始粗淺的會說漢話,會寫漢字,接下來,他們漸漸習慣用筷子吃飯,也習慣了紅燒、清蒸,偶爾,也會用一口濃郁的京話罵出一句他娘的。
可以說,這種日複一日的操練,使他們變得麻木起來,各種不适,漸漸變得适應,剛剛編入鎮國新軍時,他們頗爲懷念自己的故土,卻慢慢的,那些親人也變得模糊起來。
能出海的佛朗機人,自然都有着各自的故事,除了貴族的軍官,隻怕絕大多數,都較爲凄涼,親朋好友之間的感情,怕也大多淡薄,每日在這鎮國新軍大營裏操練,根本不給他們任何的時間去思考,他們每日所思所想,隻剩下了如何應對操練和夜課。
太苦了。
即便是葉春秋的大跟班,葉斯這個‘葡奸’也有些承受不住,可是等他挺了過來,若是一日不去操練,反而變得不自在起來。他開始站得筆直,開始一舉一動都是挺直腰闆,連說話都帶着鎮國新軍中發布口令的腔調,若是哨子一響,他和所有人都會一樣,條件反射式地會根據哨聲判斷自己接下來會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