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陸地上,或許這些家夥威風凜凜,軍容整潔,可葉春秋完全能想象,等他們真正上了船,怕就成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了。
佛郎機的水手與水師的人員相互磨合,也開始見到了一些成效,夜課的知識,已經不隻是語言了,已經開始有佛郎機人講授一些航海的知識,當然,現在大緻是一些基礎的常識,如何辨别風向,如何通過羅盤辨别方位,如何識别暖流,如何規避暗礁,還有船上可能發生的疾病,以及船上作戰的技巧。
水師人員們聽得極爲認真,這時代的讀書人,畢竟多是苦讀四書五經出來的,都曾有過用功苦讀的精力,這時代的誘惑并不多,學習總比下地做農活要好,自然而然,在學習海洋知識上,也就肯用功了。
除了這些,要學的還有山川海圖志之類的東西,無非就是讓他們明白大緻的地理概念,比如地球是圓的之類。
這些倒是沒有人給他們帶來太大的思想沖擊,在佛郎機,地球是圓的,或是日心說,颠覆的乃是神權,即将教會根植了千年的理論基礎打破,所以才會發生所謂的思想颠覆。
而在大明,大家的概念大抵就是天圓地方,至于是太陽圍着地球轉,或是地球圍着太陽,除了給人一種新鮮感之外,并不會滋生出太多的情緒。
葉春秋對于水師的進步,倒是頗爲欣慰,這便是招募精英的好處啊,學習能力強,理解能力也是非同凡響,自己千方百計地維護鎮國新軍形象,樹立一種鎮國新軍唯貴的概念,爲的就是招募這樣的精英入營。
此時的佛郎機,絕大多數水手是底層的百姓,在這一點上,鎮國府水師就有了極大的優勢,知識就是力量!即便他們從前學習的隻是四書五經,可是通過學習,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非同凡響,這可比尋常的文盲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在鎮國新軍大營裏轉了一圈,沒有什麽特别的事情需要他處理,便又回到了葉府。
剛到府門,門子見了葉春秋回來,連忙上前道:“禀公爺,今兒戶部的盧大人來拜谒,他和公爺乃是同鄉,老太公今兒身體有所不适,所以二老爺去會客了。”
二老爺,自然是葉松。
葉春秋眉頭一皺,便往主廳而去,在主廳外頭,果然聽到葉松和戶部的右侍郎盧文傑正在裏面寒暄。
對于這盧文傑,葉春秋隻是略耳聞過,也不算熟稔,卻不知他爲何登門拜訪。
見了葉春秋來,葉松先是起身,介紹道:“這是鄞縣盧家的盧侍郎,我……”
“二叔,有勞了。”葉春秋抿嘴一笑,便看向盧文傑。
盧文傑也連忙站了起來,臉上帶着笑意道:“方才老夫還在說,咱們甯波出了俊傑,了不得啊,呵呵……”
葉春秋見他言行很是殷勤,算起來,此人既是同鄉,又是前輩,便也笑着與盧文傑寒暄了幾句。
談話間,這盧文傑不免問起了貿易特許的事,葉春秋也随口說了,看天色不早,這位盧侍郎便道:“時間不早咯,我們是同鄉,自該好生親近,請鎮國公無論如何,後日都要到府上吃杯水酒。”
葉春秋沒有急着應下,隻是道:“若是有閑,必定拜訪。”
盧文傑哈哈一笑,道:“鎮國公肯賞光,盧某蓬荜生輝。”
等盧文傑走了,葉春秋便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臉色顯得有些冷。
他是不太信任葉松的,在家養着可以,可不代表可以讓他來負責迎來往送。
此時,葉松一臉慚愧,看着葉春秋,期期艾艾地道:“是你大父……身體不适……”
葉春秋淡淡地道:“嗯,知道了,二叔去歇息吧。”
葉松隻得泱泱地準備要走,卻突然駐足,道:“這姓盧的很不簡單。”
“嗯?”葉春秋看着葉松,不由道:“二叔知道什麽?”
葉松道:“他一來就問春秋去哪裏了,我說理應是在練水師,他就說貿易的事,我不敢接茬,畢竟這些事,我也不懂。而且,他是鄞縣人,我聽說……聽說盧家在甯波,做的是大買賣。”
大買賣的意思,甯波人大抵都是知道一些的,尋常的買賣怎麽能叫大買賣呢?真正的大買賣,無非就是暴利行業罷了,而在甯波,真正的暴利就是走私。
因爲朝廷海禁,大明的特産運不出去,所以造成了海外商品的緊缺,甚至大明的瓷碟子,這種不值多少錢的貨物,在倭國、南洋,甚至是後來的佛郎機,則是相當于藝術品的存在,以至于在曆史上,歐洲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都将東方的瓷器,甚至隻是碗筷,陳設在家中當做裝飾,而且多在貴族之中,很是流行,一個小小吃飯用的東西,卻成了最上佳的裝飾品,這和老祖宗們在廳堂裏放置玉璧的效果差不多,足以顯見,瓷器、絲綢之物出了海之後,是何等的天價了。
據葉春秋所知,一個瓷器,在大明若是一兩銀子,轉手到了倭國,則是五十兩以上,若是南洋或者是其他偏遠的地方,價值就更高了,便是一百兩,也并非沒有可能。
葉春秋在甯波也生活了不短的時間,這些事又怎麽沒有風聞呢?
事實上,大明開海反對得最厲害的,多是江浙一帶的世家大族,因爲一旦開放了海禁,尋常的商賈,甚至百姓都可以出海,就意味着大量的絲綢和瓷器可以源源不斷地送至外藩,這樣一定會造成價格的暴跌。
這就如美國禁酒的時代一樣,若是酒水敞開來賣,對于黑手黨們來說,反而是沒有好處的,越是禁酒,黑手黨就可以借此賄賂地方官員,爲議員提供資金,在他們的保護之下,将私酒的價格翻上許多倍産生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