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佛郎機的出現,卻是突然給了許多人敲響了警鍾,許多人終于意識到,原來在外患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自己的安定和太平竟是如此的不易,而這種心理的滋生,就強化了胡漢之分。
今日無數人的歡呼,和這大街小巷傳來的炮仗聲,則是民族主義的苗頭。
朱厚照的親征,将這苗頭迅速引燃起來,任何一種思潮,都源于自豪感,自豪的可能是文字,可能是源遠流長的曆史,也可能是赫赫地戰功。
大明每一日都在改變着,有的地方滞後一些,有的地方卻走在了前頭。
葉春秋坐在車裏,也不确定這種思潮的出現,帶來的是災禍還是其他,可是他很清楚,這是曆史中的必然。
今日這些東西不催生,也會像曆史中那樣,等到滿清入了關,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嘉定三屠、揚州三日,使你想做奴才而不可得時催生出來,隻是那時,又會被異族狠狠地遏制下去。
好吧,似乎有些多想了,至少它的催生,不似是曆史中來自于屈辱,而是今日來自于自豪。
馬車到了葉府,府門前已是人滿爲患了。
今兒實在是玩得太大了,所以等鎮國新軍和聖駕入了宮,但凡是和葉春秋有交情的人,都不自覺地聚在了葉家。
鄧健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邊大吼道:“來了,來了……春秋回來了啊,咱們的大英雄回來了,快,快,鞭炮,鞭炮……”
張晉和陳蓉歡快地拿出了一個特大号的鞭炮來,張晉捋着袖子,嘴裏咕哝着:“最新的鞭炮,鎮國府那兒弄來的,體面,氣派。”
張晉興緻勃勃的點燃了鞭炮,轟的一聲,頓時火光乍起,濃煙滾滾,那歡笑的人群,頓時都吓得面如土色。
這炮仗的威力駭人,竟是一下子,炸得張晉整個人跌飛出去,一屁股坐地,臉都熏黑了。
其他人拼命咳嗽,鄧健更是打個踉跄,摔了個嘴啃泥。
葉春秋馬車的馬兒受驚,唏律律地差點有點失控,好在車夫技術精湛,總算是拉着缰繩将馬兒安撫住。
卧槽……
葉春秋下了車,看到自家門前一片狼藉,也是有些醉了。
陳蓉早就吓得一張白淨的臉鐵青,一把沖到張晉跟前,見張晉無恙,這才怒氣沖沖地道:“讓你買炮仗,你買的這是什麽?”
“鎮國府的啊,大家都說響,叫震天雷……”
葉春秋已經撫額,他明白了,這是炸礦山的雷,一般的礦山,往往用的是****,引爆之後,地動山搖,不過很多時候,隻是開一些尋常的石而已,****價格高昂,而且控制嚴格,絕不會輕易兜售的,一般兜售,都會限定數額。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種對于炸石來說,威力小很多的震天雷也就成了替代品,可即便如此,你拿這個來放炮仗,這……
此時,張晉嚷嚷着道:“這個價格最貴了,當然買最貴的,缺這點錢嗎?哎呀,我的臉,我的臉燙傷了。”
葉春秋隻好‘大度’地道:“這響聲好,聲震九天,是好兆頭,好了,都進裏頭說話,來人,來人,快去上茶。”
好不容易将這些親朋故舊請進了廳中,都是老熟人,陳蓉、張晉、鄧健,錢謙沒來,而今他坐了冷闆凳,在宮中當值,倒是葉俊才卻是來了,他穿着魚服,而今已成了錦衣衛百戶,在内城當差,他已經一改當初的單純,臉上沉穩了一些,連笑都變得含蓄。
鄧健是素來最是性子直的,喝了口茶,便道:“這位張賢兄……”
賢兄……
本就燒得有點燙紅的張晉,臉上也分不清是紅臉還是白臉,大抵是面上不好看的,自己才二十多歲呢,鄧健呢,隻瞧他的胡子,就曉得已是奔三了,怎麽自己就成賢兄了?
葉春秋和陳蓉一聽,便忍俊不禁了。
倒是鄧健此時冷聲道:“鄧某這個人,說話有點直,不過鄧某看張賢兄這一副樣子,就不像好人……”
張晉頓時目瞪口呆地看着鄧健,道:“我哪裏不像?”
鄧健很不客氣地道:“兇神惡煞,面目可憎!春秋啊,方才說不準,是他故意而爲之的,這樣的城狐社鼠,我見得多了,你要自重,莫要誤交匪類。”
張晉已想拼命了,忍不住憤憤不平地道:“怎樣,你要怎樣,張舉人我揍你,信不信?”
“來,你來揍!”鄧健就怕别人不揍他,他确實性子太直,說話不拐彎,一張臉就是晴雨表,看誰不順眼就直言了當地說出來,鄧健傲然道:“我忝爲都察院佥都禦史,還怕你不成?”
張晉卻是聲勢駭人:“原來你就是那個鄧健,巧了,我乃太白詩社的副社長,姓張名晉。”
鄧健一聽,臉色卻是陰晴不定起來。
太白詩社啊,這太白詩社而今是越發的壯大了,影響越來越的吓人,幾乎可以決定士林清議的輿論動向。
鄧健是清流官,誰都能得罪,偏偏就不能得罪太白詩社。
好在這時,葉春秋見狀,忙道:“好了,看在我面上,不要争吵了。”
他知道這幾個好友都有真性情的一面,做了和事老,接着便又吩咐人設宴。
擺了酒席,和衆人暢飲,直到月兒挂上枝頭,葉春秋已有幾分醉意,才将他們一一送别了去。
從中門回到内院,想到自己如今已成了顯貴,雖不至位極人臣,卻也已真正開始有了影響,錦衣華服,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卻也不禁面熱,人偶爾總會有得意的時候,他要回卧房去,迎面卻見葉老太公躲躲閃閃着出來。
今兒很奇怪,以往按葉老太公的性子,早就出面宴客了,可是從自己回來,他卻直到現在才出現,這……
葉春秋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大父還沒有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