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葉春秋眼裏,透着幾分堅定。
朱厚照并不笨,還怎麽不知道葉春秋的‘好意’,心頭的緊張也漸漸削減了不少。
早讓人用臭襪子塞住了王漢中那不斷叫着吃痛的嘴巴,君臣二人倒是安靜地喝起了茶。
就這樣足足閑坐到了四更,雄雞起鳴。
朱厚照伸着懶腰站起,笑着道:“朕還打算睡的,哎……現在看來,是睡不着了,不過現在卻是精神得很。”
他興奮地站起來,看着葉春秋繼續道:“佛郎機人當真會來嗎?”
雖然平時對葉春秋有一種出于本能的信任,可是朱厚照卻還是底氣有些不足,他很希望葉春秋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葉春秋亦是豁然而起,按住了腰間的劍柄,一下子變得雷厲風行起來,目光頓時銳利了幾分,道:“來與不來,也要孤注一擲了。”
說罷,葉春秋打開了門,對着外頭道:“來人。”
顯然外頭一直有人守着,此時一個鎮國新軍生員道:“在。”
葉春秋毫不猶豫下令道:“讓諸生員準備,集結。”
不遠處,沒有竹哨的聲音,這一次的集結,顯然和往日不同,鎮國新軍駐紮的地方,不過是附近的幾個客棧而已,十幾個人一個客房,東倒西歪,王守仁先去拍門,這些枕戈以待的人根本沒有卸下衣甲,于是立即各自散去,匆匆将所有人叫起來,接着無數人在披星挂月,在城門口集結,城門的守備在得到錦衣衛的控制之後,已是悄悄開了城門,越來越多的人在此彙聚。
抵達的人,各自在檢查着自己手中的步槍和彈藥,每一個人都是沉默着,今日所有人沒有穿着闆甲,而是很尋常的軍服,長衣長褲,腳下是皮靴子,這是與步槍一起定制的,在佛郎機人的火槍面前,闆甲的防護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這闆甲一直穿在鎮國新軍生員的身上,而如今一旦卸下了闆甲,給他們一種身輕如燕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在步操之中,闆甲和鐵靴已經成了訓練之物,隻有在操練時,每個人都需穿着厚重的闆甲,等到了真正作戰,反而每個人都輕松無比。
等到所有人全部彙聚起來,便開始低聲地報數,而後便是在黑暗中屏息等待。
他們就如一群尋覓獵物的獵豹,顯得極有耐心,沒有人有絲毫的抱怨。
王守仁亦是焦灼地等待着消息,在塘沽口岸那裏,已經有錦衣衛在潛伏了,隻要那兒一有消息,便會立即升起孔明燈。
而現在,頭上的夜空繁星如織,如此良辰美景,卻無人願意去欣賞,每一個人的心情各有不同,卻無一人将心思放在那滿天的耀眼星辰上頭。
哒哒哒……
從遠處傳來了馬蹄聲,才過一會,隻見朱厚照和葉春秋自城内騎馬而來。
朱厚照抵達之後,翻身下馬,沒有人對他行禮,不過他也很習慣,隻是到了王守仁面前,帶着笑意看着王守仁道:“老王啊,這一次若是勝了,朕給你加官進爵。”
朱厚照和王守仁,絕對屬于相互讨厭的存在,在朱厚照眼裏,王守仁不是東西,可是在王守仁眼裏,朱厚照絕對是标準的昏君,不過今夜,王守仁卻沒有仗義執言,而是很認真地作揖道:“請陛下小心。”
……………………
此時,夜空下,在怒濤之中,三十多艘艦船距離沿岸已經越來越近,天津的外海,幾乎沒有太大的風浪,可是在這深夜,三十餘艦船的艦首割開了怒濤,猶如箭一般,車滿了風帆,在繁星之下遊弋,引起了萬千的水花。
艦船上到處都是人,拿着羅盤的人在艦上瘋狂地叫嚣,船上的武官則是用望遠筒搜尋着西面的陸地。
夜間行船,是最危險的,尤其是夜間要靠近内陸,極有可能觸礁,可是艦上的人沒有擔心,仿佛對這一帶的海域了若指掌,他們展開海圖,在鹹濕和被海水腐蝕的艦台上展開了羊皮的海圖,海圖已是油迹斑斑,一面提着馬燈,不斷地低頭垂看,一面看向羅盤的位置,用着葡萄牙語低聲議論。
爲首的一人,身材較爲矮胖,頭頂三角的軍帽,穿着羊毛的呢子軍服,與其他水手和水兵相比,顯得光鮮亮人。
馬六甲總督阿方索已經年過三十了,這位來自于葡萄牙法魯地區的小貴族卻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裏完成了數次壯舉,他曾作爲軍官在北非與奧斯曼帝國作戰,擊潰了的奧斯曼帝國的精銳卡皮庫魯騎兵,此後他帶着艦船鎮壓了葡屬錫蘭的民變,最後在國王的資助之下,他帶着艦隊一路向東,唯葡萄牙王國開辟了馬六甲的領地。
他以一千二百人,十幾艘艦船的力量,在馬六甲擊潰了馬拉加數萬土兵,一夜之間,便滅亡了滿剌加國,将這遠東的明珠,納入了王國的領土。
這種小貴族,往往是最急于建立功勳,當他得知了來自更東方古老帝國的巨大财富之後,決心繼續铤而走險,這樣的冒險,他已經進行過太多次,他尋到了馬六甲一個當地的漢人爲向導,接着将錫蘭來補給的艦隊與馬六甲的艦隊整編起來,征召了兩千七百名水兵,三百多名水手,毫不猶豫地踏上了征途。
對于這個古老帝國,阿方索總督本來還帶着幾分敬畏之心,可是在襲擊泉州之後,他的心情便開始輕松了,那叫王漢忠的漢人說的确實沒有錯,這裏的士兵沒有太多的紀律,士氣也很渙散,而且幾乎沒有任何戰術可言,這使他對接下來的一場決定性戰鬥,滿懷着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