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葉春秋上前道:“陛下何必如此,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将時間花在準備明日拂曉的一戰上吧,至于這王漢忠,等我們凱旋回京,再将他千刀萬剮也是不遲。”
朱厚照雖氣,卻也知道葉春秋說的在理,恨恨地看王漢中一眼,便道:“将他押起來,明日将他押到陣前,讓他親眼看看朕如何收拾佛郎機蟊賊。”
旋即,他卻很認真起來,他知道,明日拂曉,才是最兇險的時候,朱厚照紙上談兵了半輩子,想到要經曆真正的沙場鏖戰,他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可是看着鎮定自若的葉春秋,卻想:“朕不能輸了他,朕可不能露怯。”
葉春秋似乎能體會朱厚照的心情,朝他溫和一笑,坐下之後,押了口茶,而後道:“他們會在拂曉發起襲擊,必定是在塘沽登陸,可是他們的戰艦靠海,若是我們在那裏阻擊,勢必會遭受他們的艦船上火炮的攻擊,何況一旦他們登陸時有所察覺,随時可能撤回海上,所以我們的決戰地點,隻能是在天津城外。若隻是在城内,他們發覺我大明有所防備,勢必……”
葉春秋耐心地講着自己和王守仁制定出來的作戰計劃,這一次計劃,顯然是奔着将佛郎機人全殲去的,隻是這個計劃一點都不穩妥,因爲想要全殲,就勢必要放棄塘沽或者是天津城内決戰,若是在塘沽,對佛郎機人半渡而擊,勝算很大,可是其餘還未登陸的佛郎機人極有可能倉皇逃竄,這不是葉春秋想要的結果。
朱厚照已經沒有耐心聽了,紙上談了這麽多年的兵,他從未如同今日這樣,似乎有一股力量,想要爆發出來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内心有一種原始的力量在召喚自己,腦子裏躍過太祖皇帝和文皇帝驅逐鞑虜,定鼎天下時的英姿,老子英雄兒好漢啊。
冒出這個念頭,朱厚照壓壓手道:“先别急着講,朕坐不住,朕要走一走。”
于是朱厚照背起了手,在這客房中來回地踱步走動。
葉春秋便笑了,這家夥,還真是……
好吧,這很能理解,絕大多數人親臨戰陣之前,怕未必能比朱厚照做得更好,葉春秋鼓勵地看着他道:“陛下此次出宮,臣弟可是擔着天下的風險。”
說到這裏,朱厚照駐足了,定定地看着葉春秋。
葉春秋卻輕笑道:“不過………臣弟接下來的話,絕不是因爲臣弟擔着風險這樣簡單,臣弟希望陛下平平安安的,到時,臣弟會随時在陛下左右,到時無論發生了什麽,若是鎮國新軍大敗,陛下不必猶豫,臣弟自會殿後,陛下不用回頭,立即回京。隻是……真到了那一步,陛下隻怕就要屈服了,爲了大明朝,隻能去和佛郎機人通商,然後努力去學習他們強大的根本。”
“你怎的說這樣的話。”朱厚照瞪着葉春秋,氣沖沖地道:“朕絕不會逃,咱們是兄弟,要死就一起死在這裏。朕既然敢出宮,就絕不做鼠輩。”
葉春秋搖搖頭,對于朱厚照的執拗,也說不出好壞,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确信的,他喜歡朱厚照的真性情。
二人在客商裏,誰都沒有睡意,葉春秋請朱厚照去打個盹,朱厚照點了頭,噢了一聲,然後依然坐着,喝着茶,想着心事,而後突然道;“朕若是死在這裏,也算不辱沒了祖宗,就讓朱載垚做天子,師傅們雖然管的閑事多一些,卻一定會好生輔佐他是不是?就是母後不免會傷心,這世上真正因爲朕駕崩而悲傷欲絕的人不知有幾個,可是母後肯定是其中之一。”朱厚照看向葉春秋,接着道:“春秋,朕若是駕崩了,你會不會悲痛不已?”
“呃……”上戰場之前的綜合症嗎?
葉春秋隻好道:“臣弟隻會竭盡全力,保護陛下。”
朱厚照便笑道:“你總是這樣,答非所問。”
葉春秋覺得好笑,便轉而道:“若是臣弟死了呢,陛下會如何?”
朱厚照立即道:“朕當然悲痛欲絕。”
葉春秋便道:“臣弟聽說,若是遇到喪事,便要禁止一切娛樂,守制三年,臣弟是陛下的兄弟,陛下會守制嗎?”
“守,一定守,莫說三年,十年都給你守。”朱厚照很講義氣地道。
葉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道:“可是守制期間,不可喝酒。”
朱厚照有些猶豫了,他對酒還真有那麽點兒愛好,最後目光一沉,還是痛下決心道:“好,就不喝。”
葉春秋道:“守制期間,不可縱欲。”
朱厚照的臉立即垮了下來,小藍丸的秘方葉春秋已交給禦醫院了,所以朱厚照某種程度來說,早已重振了雄風,他不由道:“守制還不可縱欲,朕怎麽沒聽說過?”
葉春秋很認真地道:“事實就是如此。”
朱厚照便笑了:“哈哈,今日天氣真好,明日清早,你我兄弟二人,将那佛郎機人定要殺個片甲不留。”
葉春秋今天突然變得很糾執:“陛下,臣弟的問題陛下還未回答。”
朱厚照撫額道:“朕在這裏,突然想念母後了,母後若是知道朕在天津衛,一定很是擔心,兒行千裏母擔憂,可有什麽辦法呢,朕是天子,朕要有一份擔當,朕絕不允許那些佛郎機的惡賊,侵朕的疆土,屠戮朕的子民……”
葉春秋咬牙切齒地道:“陛下這樣沒義氣?”
朱厚照聳聳肩:“你且讓朕感慨完,朕都念及到母後了,你還要這樣催問,朕心裏難受得很,真的……真的難受……”他看着葉春秋,很努力地擠了擠眼睛,卻沒有淚水出來,演技有些失敗,于是便顯得有那麽點兒尴尬。
葉春秋的唇邊浮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方才不過是故意拿話去擠兌他罷了,不過經此一番‘試探’,總算使君臣二人心情都輕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