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道小皇帝不會對此事不管不理的,隻是小皇帝需要的是别人給以他一點信心。
隻聽朱厚照此時又道:“滿剌加國占地不小,亦是南洋大國,其國就在不久之前,還與暹羅國交戰,擊潰了七萬暹羅精銳,由此可見,滿剌加國絕非是軟柿子,他們在馬六甲,有兵三萬,從滿剌加國求援的奏疏來看,一千二百個佛朗機軍馬,隻用了三天便陷了其國都,情形大抵就是如此。”
葉春秋不由皺了眉來,随即道:“這樣說來,我們還是低估了這些佛朗機人的戰力,不過他們善于用船,船上又架着火炮,确實是不好應付。嗯……他們最大的優勢是汪洋大海,他們有巨大的艦船,可以乘風破浪,所以理論上,咱們邊防諸衛,實則就是處處落後挨打的局面,畢竟這沿岸上千裏,不可能處處設防,他們可以随時尋覓大明的軟肋奇襲,他們的軍馬戰力不俗,都是百戰之兵……”
葉春秋不斷地分析着佛朗機人的優勢,分析到了最後,朱厚照反而更加沮喪了,苦着臉道:“這樣說來,豈不是大明永遠制不住他們?”
葉春秋又闆着臉道:“現在更加可怕的,反而不是這個,朝廷這幾年屢屢對倭寇進行打擊,因此現在的倭寇大多都已打散,很難形成大股的倭寇,可是現在,這東南沿岸又多了一個勁敵,假使佛朗機人整合這些倭寇,隻怕未來會有更多的麻煩,其實倭寇是最不可怕的,訓練有素的軍隊才最爲緻命。”
朱厚照不由期許地道:“那麽,你有辦法嗎?”
葉春秋雙手一攤,無奈地道:“我大明禁海之後,雖也有兵艦,可是絕大多數,俱都老舊,殘破不堪,水師亦是不堪一擊,若是臣弟有一支艦隊,或許還可主動出擊,尋覓佛朗機人蹤迹,迫使其決戰,可是現在……”
朱厚照瞪他一眼,悶聲道:“說來說去,不過是告訴朕佛朗機人不易對付而已。”
葉春秋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道:“總會有對付的法子的。”
……………………
此次從宮裏回到家中,葉春秋連續幾日都是閉門不出,苦思冥想裏。
外間的各種流言蜚語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愈演愈烈起來,葉春秋倒還靜得住氣,隻是大概也因爲這天氣,從心到身,都覺得有些浮躁。
現在天氣炎炎,葉東也命人從冰窖裏取了冰來放置在葉春秋的書房裏避暑,書房裏才帶來了一絲清涼。
書房在後院,因而有許多的蟲鳴鳥叫,這一天,葉春秋依舊在書房裏對着輿圖發了許久的呆,也不禁覺得悶氣,便推開窗,一股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聽着那蟲鳥之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聽外頭有人道;“公爺,佛朗機馬六甲都督大使王漢忠谒見。”
王漢忠?
葉春秋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就面帶不悅,接着道:“告訴他,就說我身體有所不适,不見外客。”
那門子便匆匆地去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卻又去而複返道:“回公爺,那佛郎機馬六甲都督大使說久慕名公爺大名,無論如何也請公爺見一見。”
葉春秋本想讓門子再次回絕,卻突然眼眸一閃,道:“讓他在前廳稍候吧。”
葉春秋對王漢忠這個人,有很深的惡感,隻是想着自己閉門造車、紙上談兵,倒不如和此人接觸一下,或許能從中得出什麽破綻也是未必。
等他整了整衣冠,到了前廳,便見這王漢忠背着手,正在前廳的牆下看着牆壁上的一幅字畫出神。
聽到了葉春秋的腳步,王漢中便堆起笑容,朝葉春秋拱手道:“公爺,下使久慕……”
葉春秋則是從他的身側擦身過去,到了上首的沙發邊,才一屁股坐下去,也不叫人斟茶,而是道:“不知王大使有何見教?”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的客氣可言。
王漢忠并不生氣,卻是道::“這就是沙發嗎?真是有意思啊,聽說這沙發在這裏價值不菲,馬六甲就沒有這樣的寶物。”
葉春秋沒有接話,隻是沉着臉,冷眼看着他。
對于葉春秋的态度,王漢忠依舊不以爲意,又道:“說起來,佛朗機人雖不乏聰明,卻也有愚笨之處,他們四處得來珍寶,卻還漂泊在髒兮兮的大船上,提着腦袋做殺頭的買賣,自然,這也是他們的可貴之處,哈哈,他們不尚奢侈的,卻對上帝虔誠……噢,公爺知道上帝嗎?”
葉春秋搖頭道:“不知道,也沒興緻知道。”
王漢忠便惋惜地道:“若是不知,就太可惜了,不笃信祂,是要下地獄的,咱們漢人隻曉得今生,卻不管來世,呵……”
王漢忠的臉上露出了露骨的嘲諷。
葉春秋卻是抿着嘴道:“貴國人笃信了神就不必下地獄,可是在這裏,隻有那些屠戮婦孺的人才會死後受千刀萬剮之刑,王大使,你一個小小的童生,沒有資格和本國公辯論,還是進入正題吧,王大使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來了,自然不隻是來勸人信教的。”
王漢忠眯着眼,卻突然笑了,道:“哈……公爺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麽我就直說了,公爺還要種子嗎?”
整件事的誘因,便是這千金求種的‘傳說’,想必這千金求種的故事,比馬可波羅還更加振奮那些強盜的心,畢竟馬可波羅的東方故事,總還有一些讓人将信将疑,可是葉春秋千金求種,卻是讓佛朗機人熱血沸騰。
在佛朗機人看來,這大明國的富貴之人居然拿着上萬兩白銀,隻爲去求購一些不值一錢的種子,由此可見這片東方大陸是何等的殷實。
葉春秋感覺這王漢忠把自己當成凱子了,卻聽這王漢忠笑嘻嘻地繼續道:“若是公爺有興趣,我從馬六甲還帶來了不少,自然,價格很好商量,我是虔誠的信徒,是絕對買賣公平的,公爺可有興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