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少葉春秋所處的正德朝,天子的權利顯然是受到極大約束的,除了那些真正打天下出來的太祖和文皇帝,皇帝一直都受了諸多的掣肘。
等到了成化皇帝之後,漸漸内閣學士開始真正成爲宰輔,天子想要一手遮天,就更加難了。
葉春秋拉進股東局的人,從宗室藩王,到皇親國戚,再到開國和靖難的五大公族,還有無數民間資本背後的那些人,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兩個,天子或許還可以對付,可若是天子在股東局裏觸犯的是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幾乎就等于和滿天下的權利作對了。
葉春秋之前倒沒想到,他的用意會讓一向胡鬧的朱厚照看破。
隻是被朱厚照戳破,葉春秋竟也沒有惶恐,而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陛下,臣弟确實有這心思,鎮國府就是一碗水,臣弟要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如此一來,每一個人想要鬧事,影響了大家的掙錢大計,就會使其他所有人利益受損,無論是誰,若是随意枉顧其他股東的利益,都可能遭緻極大的反彈,這就使任何想要從中滋事的人,都需掂量一二,不敢過份,因爲唯有大家團結一心,擰成了一根繩子,才能将鎮國府做大。”
朱厚照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本就不喜歡鬧哄哄的争吵不休,還有各種明争暗鬥,而葉春秋的這個辦法,的确能避免以後很多有可能發生的糾紛。
朱厚照深以爲然地點頭道:“很有道理!不過……做大?怎麽做大?掙銀子是嗎?”
朱厚照的眼睛都明顯地亮了幾分,感激自己似乎又捉住了一個重點。
葉春秋笑吟吟地道:“要做的事多着呢,這些日子,股東局會挂牌成立,等局面打開了,下月初一,股東局就要開第一場會議,這個會議,還是陛下來主持吧,臣呢,則将一年之内,鎮國府的賬目、計劃統統獻上,供大家議定。”
朱厚照顯得興緻勃勃,點頭道:“朕倒是頗爲期待得很,朕才不在乎那些賬目,朕最在乎的是鎮國新軍。”
葉春秋微微笑道:“陛下放心,鎮國新軍自然會進行強化,這也會在計劃書中拟出一個專門的章程。”
朱厚照饒有興趣地道:“你的意思是,繼續擴招鎮國新軍?”
葉春秋卻是搖頭道:“不,是裝備火器。”
“火器?”朱厚照倒是對火器的印象不是很好。
大明有許多火器,喜歡舞槍弄棒的朱厚照俨然算是半個火器專家,現在聽到葉春秋要裝配火器,反而一下子沒了多少興緻。
倒是葉春秋神秘一笑,道:“屆時,自然可以讓陛下大開眼界。”
對于鎮國府,朱厚照顯然有很濃厚的興趣,偏偏葉春秋又賣了關子,此時,他的胃口也就被釣了起來,于是頗爲期待地道:“那麽朕便拭目以待吧。”
二人在暖閣裏聊得興起,足足待到了日頭偏西,葉春秋這才意猶未盡地告辭而去。
葉春秋剛出了暖閣,就見到劉瑾死氣沉沉地侍立在外頭,想必是感覺自己可能大難臨頭,現在想要想盡一切辦法,死抱着朱厚照的大腿不放。
對于劉瑾,葉春秋隻有厭惡的心情,沒有理他,變徑直而去。
隻是與劉瑾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劉瑾打了個激靈,朝自己笑了笑。
葉春秋隻當沒有看見,便快步而去,自午門出宮。
結果出了午門,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生了,竟發現不少人在此等着自己了,都是各府的宦官和仆役。
一個宦官率先上前,堆着滿臉笑容道:“見過鎮國公,周王殿下想請鎮國公前去鴻胪寺一會。”
葉春秋掃視其他人,朝他們聳聳肩,帶着歉意地笑了笑。
這些人倒也識趣,知道周王殿下開了口,也不好争搶了,各自報了自家主人的姓名,約定了日子,接着葉春秋便上了車,直接抵達了鴻胪寺。
令葉春秋更想不到的事,周王朱睦柛竟是親自從鴻胪寺中出來,一改平日嚴肅的态度,如沐春風地看着葉春秋道:“鎮國公,我們又見面了。”
葉春秋忙是行禮,回以淡淡笑意道:“殿下太客氣了。”
朱睦柛與葉春秋一同進了鴻胪寺,到了朱睦柛下榻之處,分賓主落座,接着命人上茶,葉春秋坐在下首的位置,與朱睦柛寒暄。
朱睦柛感歎道:“這股東局,實在是妙不可言,本王當初看了鎮國公遺落的書信,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世上竟有如此有意思的事。”
葉春秋很清楚,這種現代公司的雛形,又或者說英屬東印度公司的組織結構,别看隻是一個權力結構的變化,而裏頭的妙用卻是無窮。
這種所有人承擔風險,可與此同時,又是所有人都可分一杯羹的結構絕對屬于劃時代的,某種程度來說,這東西的出現,不亞于槍炮那般橫空出世,意義重大,因爲隻有這樣的組織架構,才能穩定後方,減少内耗,同時可以讓鎮國府專心緻志地不斷拓展。
朱睦柛的感歎,并不爲過,而事實上,他絕對屬于其中最大的受益者,雖然隻是百分之三的股權,得到的錢财眼下不過是幾萬兩而已,可最重要的是,鎮國府給予了一個原本開封周王府根本無法想象的一個平台,使他這個本來不能做事,也不敢做事的人,多了一個機會。
畢竟,不是誰都願意被當豬一樣養着的,現在好了,雖然在鎮國府裏人微言輕,股權不大,卻依然可以偶爾做一點小小的決策,人老了,總該找點事熱熱身嘛,偶爾查一查鎮國府賬目,派人去考察一下鎮國新軍什麽的,其實也是一件挺愉快的事。
他笑吟吟地看向葉春秋,見有人端了茶水來,便笑容可掬地道:“來,喝茶,這茶是陛下賞下來的,鎮國公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