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理解地對他點頭,很認真地道;“你放心就是,無妨的,明日禦審,我有我的辦法。”
和錢謙說了幾句閑話,這些時日,錢謙的日子其實也并不好過,顯然劉瑾掌了廠衛後,他這錦衣衛中的大紅人也開始被擠到了一邊,名爲入宮站班,看上去很優渥,卻等于是高高挂起。
眼看着時候差不多了,該叮囑的話都叮囑了,錢謙也隻好起身告辭離開。
葉春秋反而是氣定神閑,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次日清早,沒想到英國公張懋竟是親自過來了,他穿着朝服,神情不怒自威,卻是給葉春秋帶來了國公的蟒服,道:“鎮國公,請立即換衣,便随老夫入宮吧。”
葉春秋颌首,英國公待自己很不錯,這令葉春秋心裏更加踏實,于是他更衣,整理了一番儀容,便随這張懋出了中軍都督府。
囚車的待遇顯然是沒有的,馬車倒是早已備着,一前一後,兩輛仙鶴車,也不見什麽衛兵之類,顯然張懋願意爲葉春秋背書,絕不擔心會有葉春秋潛逃之舉。
自然……可以想象,若是這件事傳到了一些有心人的耳朵裏,隻怕某些和葉春秋不對付的人,少不得對這位偏幫葉春秋的張懋有些意見了。
張懋曆經三朝,幾乎從未和人生怨,這一次卻如此偏袒,頗有些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待到了午門,午門不遠的禦道,早已一長溜地排滿了仙鶴車,蔚爲壯觀。
葉春秋剛剛下車,那英國公張懋已到了車門前,朝葉春秋道:“随老夫進去,不可與人随意招呼。”
葉春秋颌首。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午門外,此時早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衆人看着葉春秋,再看一旁同樣穿着蟒服的張懋。
外間都有傳言,說是英國公對鎮國公多有關照,葉春秋這些日子随是被囚禁在中軍都督府,過的卻是吃香喝辣的日子,這些事雖隻是流言蜚語,不可盡信,可是現在見葉春秋一身得體,面上有光的樣子,也不由得不信了。
緊接着,午門大開,衆人魚貫而入,既是禦審,自然有人專門負責,而此次負責禦審的人很有意思,竟是朱厚照。
朱厚照早已穿着冕服在此等候,昨夜他琢磨了一宿,想了許多爲葉春秋開脫的措辭。
而劉瑾顯然也早已來了,這些日子,他已成了衆矢之的,某種程度來說,他是支持朱厚照親自審問的。
理由很簡單,陛下對葉春秋越是偏袒,越多人看到葉春秋犯下如此彌天大罪,依然還被如此包庇,心裏會怎樣想?
隻怕有不少人會義憤填膺吧,何況……這場戲,根本就不是做給别人看的,重點是給宗室們看的。
宗室們的擔憂,劉瑾怎會不知道?大明是宗室的大鍋飯,社稷在,宗室們才有飯吃。
現在一個葉春秋掌着兵馬就在京師,而且還是一個膽大包天之徒,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哪天反了呢?
鎮國新軍的實力,在甯夏之戰已經有了見證,這若是真的反了,天知道後果會是什麽?
現在若是看到朱厚照如此包庇葉春秋,多半周王殿下就是會率先火冒三丈的那個吧,若是不弄死這樣的‘權臣’,周王在開封,怎麽睡得着覺?
這位在宗室之中年歲最長,且德高望重的藩王,何況又是當今陛下的親伯父,他若是開了口,到時宗室必定響應,陛下這兒,隻怕必定是吃不消了。
宗室就是如此,隻要不謀反,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若是爲了江山社稷有所打算,真要說了什麽話出來,誰也不敢忽視。
何況周王的性子,劉瑾是略有耳聞的,那位之素有賢王美稱的周王,完全屬于那種真正憂國憂民,極有擔當的人。
衆臣入殿,幾個入朝的親王、郡王以周王朱睦柛爲首,站在了前列,此後便是内閣大臣與幾個國公,再之後是各部部堂。
衆人分班站定,接着便有宦官道:“宣鎮國公葉春秋入殿。”
葉春秋徐徐入殿,他菜邁入殿中,便已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而此時,朱厚照遠遠地眺望着他,臉上帶着憂色。
這幾日,因爲憂心于葉春秋,朱厚照的心情都很糟糕,可是,當見到葉春秋竟是紅光滿面的時候,就不由有點意外了,卻還是咳嗽了一聲,等葉春秋行了大禮,道:“罪臣葉春秋,見過陛下。”
朱厚照便道:“且給葉春秋賜坐吧。”
賜坐也是情理之中,屬于天子對臣子的優待,既然是禦審,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葉春秋至少還屬于清白之身,這倒沒什麽。
隻是,殿中諸人,還是覺得天子有些過份了,這麽多人都站着呢,你卻給戴罪之臣賜坐?這不免有點厚此薄彼了吧。
好在也沒有什麽人诟病什麽,反正陛下的性子,大家也是熟知的了,大抵也隻有剛剛入朝的周王人等眉頭皺了皺而已。
可是……
當幾個宦官氣喘籲籲地搬了個大沙發來的時候,滿殿人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賜坐……原來是這樣的坐法?
細細看去,隻見那大沙發由真皮打制,兩邊是楠木的木質手柄,下頭十六跟彈簧承托,又鋪有棉絮之類所謂軟墊,寬大厚實,啪嗒一聲,幾個搬動的宦官累得幾乎直不腰來,才将這沙發往殿中一放,滿朝的文武,都不約而同地有一種揪心的疼。
葉春秋再一次體驗了一萬頭草泥馬在心頭奔過的痛感……陛下,你這絕對是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