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腦海裏立即浮現出這一老一小繃着個臉在那讨價還價的樣子,心裏不禁惡寒。
此時,葉老太公呷了口茶,似乎方才說的太多,嘴巴有些幹,所以咂咂嘴,方才接着道:“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等你表态了。春秋啊,咱們葉家的人,要厚道啊。你看,人家姑娘家都許了,你這邊若是不肯,人家将來還嫁得出去嗎?做男人要有擔當……”
葉春秋不禁有點蘊怒了:“大父,這件事還是不要再提了吧,眼下靜初還有身孕,她雖是不說,隻怕心裏也未必就舒服;至于青霞那兒,這件事也就到此爲止,納妾之事,你隻要不傳出去,外人也不得而知,于聲譽也沒有什麽影響的。”
可是,葉老太公卻是語出驚人:“可是老夫已經說了啊,阖府都知道青霞應許做你的侍妾了。”
卧槽。
葉春秋感覺心裏被一萬頭草泥馬奔過,已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沉吟了良久,才道:“後日就是廷議了,大父,這廷議很是要緊,先處置了這件事,容後再說吧。”
不給葉老太公再捅一刀的機會,葉春秋忙是尋了借口去了後院。
回到自己的房裏,王靜初正與曼玉二人坐在榻上做着女紅,曼玉一見葉春秋來,便起身要行禮:“少爺,夫人教我女紅呢。”
“噢,這樣啊。”葉春秋不知該用什麽表情,卻還是笑了笑,溫和地道:“曼玉該好好學一學,學了也好,身有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想着剛才葉老太公的話,葉春秋不免有些尴尬,旋即坐下,曼玉就忙不疊地去給葉春秋端了一盞茶來,而後便告退而去。
王靜初的手裏還做着針線,口裏道:“夫君,你瞧……這是賤妾縫制的百家衣,這些料子,都是各家搜羅來的,嗯,可好?”
葉春秋大緻地看了看,所謂百家衣,是家裏若有人待産,便要向衆鄰親友讨取零星碎布,縫成一件“百家衣”給小孩穿上,謂能得百家之福,小孩少病少災,易長成人。又寓小兒貧賤,以爲貧賤者易活的意思,葉春秋便将手搭在她的肩頭,站在她的身後端詳片刻,道:“針線很工整,靜初很了不起。”
王靜初自有了身孕,豐腴了不少,她繡眉微挑,櫻口張開道:“不知怎的,總感覺你方才突然對曼玉生疏起來,這曼玉可對你敬仰有加呢,說若不是你,她們姐妹也不能活了,說看着你當初一個秀才之身,而今身份大大不同,可是對她們依舊恍若在甯波時……”王靜初抿嘴一笑,又道:“她這樣一說,倒是讓我妒忌了,若我在甯波也認得你該有多好,便想看看甯波那個傻秀才是什麽樣兒的。”
葉春秋哭笑不得地道:“那是扮豬吃老虎,裝傻而已。”
“是嗎?”王靜初擡眸看了他一眼,唇邊浮出淺笑。
葉春秋踟蹰了一下,才道:“還有,那曼玉……”
王靜初眨了眨星眸,道:“呀,我自然知道夫君要說的是什麽,嗯……你怕我真的生妒?我才不會呢!哼哼,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大家都說王家的家教呢,這京師裏頭,哪個老爺不是妻妾如雲的?就說先帝吧,先帝之後張太後一妻,現在許多人還說張太後善妒呢,我可不是要成全你,是要成全我自己呢,免得有人說我什麽不是,可不敢讓人……”
葉春秋居然聽着覺得很有道理,一時也是哭笑不得:“這件事再說吧,我心裏隻有你和孩子。”
葉春秋與王靜初溫存一番,便想去和那青霞好生商議一二,偏偏這一兩日都不見青霞,原來竟是回了京師的女醫館。
隻有曼玉見了他時,總是眼中帶笑,偶爾吐吐舌頭,葉春秋假裝沒有看見,一時也是猶豫不定,不過廷議即将開始,葉春秋隻好收了心,照例入宮去觐見,朱厚照見他來了,甚是高興,道:“朕聽說鎮國府得了地之後,還特意開了一個莊子,怎麽?朕還以爲你用來開工坊的呢,原來竟還要種糧嗎?”
葉春秋想不到朱厚照的耳目這樣的靈通,便道:“是啊,臣打算種田。”
葉春秋确實在那鎮國府所轄的土地裏開辟了一個五千畝的田莊,由農林所牽頭,負責管理,隻是想不到朱厚照這麽快就聽到消息了。
朱厚照便笑道:“朕現在日子可不好過啊,自幾位叔王們進了京,朕隻能待在宮裏了。噢,說來也怪,昨兒周王去見了母後,足足密談了一個時辰,談完之後,聽仁壽宮那兒下頭的人說,母後昨夜一宿未睡呢。”
站在朱厚照身邊的,就是劉瑾。
劉瑾此時正用着一種躊躇滿志的目光看着葉春秋。
這還用說嘛,肯定是周王去見了太後,施加了宗室的壓力,張太後雖是葉春秋的義母,可也是太後,宗室反彈這樣大,怎麽睡得着呢?
葉春秋卻是抿了抿嘴,不理會劉瑾得意非凡的目光,隻是道:“太後娘娘要注意身體才好,陛下身爲人子,更該時不時去探望。”
朱厚照将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現在還睡着呢,朕怎麽探望?這日子真是悶極了。”
朱厚照搖搖頭,随即顯出了幾分不耐煩的樣子。
葉春秋笑道:“陛下若閑悶,不妨來下棋吧。”
朱厚照搖頭道:“算了,下棋也總是朕輸,你這家夥,不會讓朕的。”
葉春秋心裏偷笑,也就隻好道:“臣弟慚愧。”
天色晚了,葉春秋便告辭,劉瑾趁機道:“陛下,奴婢送一送鎮國公。”
朱厚照颌首點頭。
劉瑾便送着葉春秋出來,跟在葉春秋的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等離暖閣遠了,劉瑾才道:“鎮國公,明兒就是廷議了。”
“然後呢?”葉春秋面無表情地看着劉瑾。
劉瑾笑了,道:“沒什麽,其實咱和鎮國公算起來,也沒什麽仇怨,不過有個人,卻一直都寝食不安,鎮國公知道此人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