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實上,葉春秋說出首級的時候,可以說是所有人都開始将信将疑了。
因爲這個收集首級的數量,和叛軍的數量是可信的。
葉春秋接着道:“何況叛将,也即是安化王府所敕封的丞相和讨賊大将軍人等,都已經擒獲,這些安化王的死黨,足足有三十餘人落網,都是安化王的心腹,而今也在解送京師的路上,叛亂的規模如何,朝廷大可以審問,想必他們會有詳盡的數目。”
“……”
一般的叛亂,若是冒功,大多是将叛賊斬殺殆盡,這即是所謂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可是葉春秋又添了一筆有力證據。
葉春秋而後輕描淡寫地道:“是非曲直,朝廷大可以令委欽差趕赴甯夏視問,若是下官所言不實,自然會有纰漏和馬腳。中官周東度在甯夏倒行逆施,壓迫諸衛,此次朱寘鐇能夠引發這樣大的叛亂正是因爲如此。”
葉春秋看了臉色越來越灰敗的劉宇一眼,繼續道:“而下官所奏句句屬實,如若不信,就請朝廷徹查就可以了,大人不經調查,卻在此誇誇其談,坐而論道,這是何意?叛亂發生之後,下官與數百将士困守于天狼堡,而大人在哪裏?六百壯士堅守了天狼堡一日,明知困守下去,遲早死無葬身之地,于是索性夜襲,舍身忘死的夜戰沖殺時,大人又在哪裏?鏖戰了一夜,衆壯士個個筋疲力盡,可我等爲了誅殺朱寘鐇,而陷入重圍時,大人何所在?”
葉春秋正色道:“下官反诘大人,非是要誇耀自己的功績,不過是要給效死的将士正名而已,我們舍身忘死,殺入了安化王府,已是力竭,陷入重圍,下官沖入殿中,誅朱寘鐇,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鐵一般的事實,若是大人想要追根問底,請去甯夏,一看便知,何必在此高談闊論呢?”
不是冒功……
至少在劉健和各部尚書看來,又或者是兵部的官員看來,葉春秋所述的那麽多的鐵證,應當就不是冒功了。
冒功的人是不會如此的,也就是說,叛軍的規模沒有過于誇大,朱寘鐇确實被葉春秋殺了,甯夏的局勢,現在也已經穩定。
以六百人,竟是襲了十萬人,這……是何等的功績。
還真是聞所未聞,這等于是,甯夏所有的力量統統凝聚在一起,卻被六百鎮國新軍所破,難以想象,鎮國新軍的戰鬥力強到了什麽地步?
還有這葉春秋,這個家夥……還真是個瘋子啊,那奏報裏分明寫着,叛亂發生之後,葉春秋在夜裏居然主動出擊,直襲甯夏,在十萬軍中,破了甯夏城不說,竟還取了人家上将的首級,這個人膽大包天,簡直就是瘋子。
劉宇神情中既有錯愕,也有不甘,他原以爲,冒功的葉春秋會百般抵賴,然後敷衍過去。沒錯,冒功的人大抵是如此的,你問他,他就開始轉圜,雲裏霧裏的繞圈子,比如說夜裏看不甚清,也不知賊軍多少,比如殺得興起,隻知斬殺無數,可是葉春秋不一樣,他一一羅列,而羅列的數目,還有他擒獲的主要叛軍骨幹來幹,這一次叛亂确實很大,而且叛亂确實是在一夜之間平息了。
隻聽葉春秋繼續陳述道:“甯夏危及,下官與家父,還有六百親衛,本可徹夜離開,無人可擋,隻是下官深知,一旦貿然離開,河西走廊便徹底糜爛,到了那時,朝廷再要進剿,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更何況那朱寘鐇頗懂得蠱惑人心,甯夏又屬邊鎮,一旦他勾結外番,勢必引狼入室,陛下……”
說到這裏,葉春秋看向了朱厚照,朱厚照一臉的驚愕,他是個知兵的人,也算是‘專業人士’,聽了葉春秋所羅列的證據,心中就已明白,那捷報是真的了。
捷報怎麽可能是真的呢?若是如此,這可真正是曠世奇功啊,天,朱厚照幾乎可以想象,這一戰是何等的驚心動魄,想到這六百人突入甯夏,斬下朱寘鐇首級,朱厚照頓時熱血沸騰,春秋沒有騙人,鎮國新軍的戰力,他還是小觑了,而更爲重要地卻是,葉春秋這個家夥,真是膽大,換做是朕,隻怕帶着六百人,也不敢半夜殺出自己屏障,去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
朱厚照激動得發抖,當葉春秋呼了一聲陛下的時候,朱厚照忙道:“什,什麽?”
葉春秋道:“臣弟與諸将士平亂,所憑借的,不過是心中的忠勇而已,上報國家,下報君王,這劉宇卻是在此高談闊論,懇請陛下爲臣與将士們正名,請陛下立即委派欽差,核實叛亂的經過,若臣冒功,臣願以死謝罪,可若是臣沒有冒功,所報屬實,劉都禦史又該當如何?”
真正的殺手锏,大抵和後世的罵得急了,說如果這樣,我死全家,否則你死全家一樣,完全屬于拼命的架勢。
這時候,所有人都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劉健本還憂心甯夏的時局,一直都出在緊繃的精神狀态,現在也大大地松了口氣,整個保和殿裏,像是炸了鍋一樣,無數人竊竊私語,沸沸揚揚,宛如菜市口一樣。
看來,這是屬實的了,這葉春秋……還真算是力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可是現在,看這姿态,這是挾着天大的功勞,要和劉宇撕破臉了。
劉宇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他猛地發現自己出現了失誤,他的一切立論基礎在于,葉春秋不可能做到奏疏中的這樣,可問題就在于,如果葉春秋做到了呢?
現在來看,葉春秋當真做到了。
于是這個家夥,毫不猶豫的開始了反擊。
劉宇此時已不敢遲疑,他心裏清楚,自己必須認慫,否則,情況惡化起來,對他是大大的不利,不及多想,劉宇立即拜倒在地,道:“臣……萬死之罪,誤信人言,責難忠烈,懇請陛下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