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經打了招呼,若是葉侍學觐見,不可有半分的耽誤,否則,我等盡都要吃罪不起。”
還有這樣的事?
葉春秋莫名的,突然有種可疑的感覺。
這還真是難免讓人生出疑心啊,因爲按理來說,就算是陛下想要見自己,也不必如此急迫啊?
葉春秋一頭霧水,滿懷的狐疑,卻也不敢怠慢,便立即往宮裏而去。
聽說廷議還在進行,此時日頭接近要上了三竿,好在這初春的季節,這日頭暖洋洋的,給人一種舒心的暖意,葉春秋回到京師,竟是全身輕松,想到靜初肚子裏的孩子,想到要見到上次反目的天子,葉春秋腳步輕快,朝那保和殿匆匆趕去。
保和殿裏,朱厚照正身穿着冕服,卻是勃然大怒。
這幾日不知道是怎麽了,居然一下子十幾個禦史上書,彈劾葉春秋冒功。
冒功是不小的罪責,何況還發生在一個清流官身上?這就顯得有點不太讓人‘接受’了,清流乃是大明朝官吏的表率,是道德的模範,怎麽可以冒功呢?
朱厚照也是怎麽也料不到今日這事兒會鬧得這麽的大,他才不在乎葉春秋冒功不冒功呢,朱厚照是個很實在的人,在他的世界裏,是沒有好人和壞人這個概念的,他區别人的手法很簡單,他是不是朕的人,又或者,他不是朕的人。
簡單,明了,而且很幹脆。
朱厚照今日親自來參加廷議,就是爲了這件事,十幾個禦史一起彈劾,絕對不是小事,若是不壓下去,事情隻會更加糟糕,所以他冷着臉,怒氣難消地看着滿殿的大臣,語氣不善地道:“什麽冒功,怎麽就冒功了?叛亂發生,情急着平叛,這個時候,叛軍到底有多少,這個誰數得清,葉春秋說的是十萬,十萬又怎麽了,難道就不能是虛數嗎?哼,那李……李什麽太白的,不是也有一句詩,噢,叫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朕來問你們,這姓李的莫非也是騙人不成?哪裏有什麽瀑布能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葉春秋也是詩人,他的那句詩就很好嘛,嗯……人生若隻如初見對不對?這些寫詩的,都有這樣的毛病,你們卻是揪着他這個不放,是何居心?”
這一番話,竟是說得滿堂文武瞠目結舌。
老半天,才有一個禦史不忿而出道:“陛下,寫詩是寫詩,報捷是報捷,不可一概而論,葉侍學乃是翰林,難道會糊塗到用詩詞來報功嗎?”
“你叫什麽名字?”朱厚照直瞪着這人,他惱火了,費勁了心機才想到了這麽個借口,居然還有人來唱反調,一臉寒霜地道:“你哪個部堂裏的?”
這禦史隻好道:“臣張傑,忝爲都察院……”
又是都察院……
朱厚照的怒氣又多了幾分,不禁神色陰沉地看向一旁的劉瑾。
今兒劉瑾陪着朱厚照來,他面帶笑容,躬身站在禦座之後,劉瑾見朱厚照朝自己看來,對于朱厚照的怒火,他多少是有些害怕的。可他卻隻是低眉順眼地不做聲,顯然這些禦史背後,是經人指使的,劉瑾心裏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朱厚照又冷冷地看向那個張傑,暴跳如雷道:“這件事,就這樣作罷,誰若是再提。”
“陛下……”
朱厚照可以不理會一個小小的禦史,可是現在站出來的人,倒是朱厚照不曾想到的。
此人居然是都禦史劉宇!
劉宇乃是都禦史,掌握言論,身爲二品的高官,其地位不在尋常的部堂尚書之下,他徐徐而出,朝朱厚照行了禮,才恭謹地道:“冒功之事,不準再提,這是陛下對葉侍學的袒護之心,臣……深以爲然也,畢竟葉侍學勞苦功高,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有瑕疵,卻是瑕不掩瑜的。”
總算有人說了人話了。
朱厚照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他收斂了一點怒火,打起了精神,道:“劉愛卿所言甚是,深得朕心。”
朱厚照此時,心裏卻在想着,那葉春秋怎麽還未回京?這家夥害得朕白白擔心了一場,現在又讓朕在此給他收拾爛攤子,可是他到現在卻還不見蹤影,也真是教人惱火。
可是此時,劉宇卻是笑着繼續道:“隻不過,現在臣民們所相疑的卻是此前追封的鎮國公,固然陛下已經昭告天下,是決不能收回成命的;可是畢竟葉侍學還活在世上,而今葉侍學未死,卻又破格享受如此殊榮和厚賜,臣以爲,還是太過了,何況這冒功,雖是小小瑕疵,可終究說出去不好聽,所以以臣之見,不妨就以冒功的名義,撤了此前的追封,葉侍學勞苦功高,自然該賞,隻是這封賞,再議爲好。”
畢竟是都禦史,說起話來,一點不令人反感,同時還一副處處爲朱厚照排憂解難的樣子。
似乎這個條件還算合理,此前是追封,現在人還好好地活着,怎麽還能追封呢?何況現在有了個冒功的理由,正好收回成命,似乎也沒什麽不妥之處。
朱厚照這時反而有些猶豫了,因爲顯然,許多人對此都是認同的,鎮國公曾是陛下的爵位,卻是賞給看了别人,雖然此前這個鎮國公是兒戲,可現在,就愈發的顯得兒戲了。
“臣附議。”
“臣也以爲,如此甚好。”
…………
于是,紛紛的,不少人跟着附和起來。
劉瑾站在一旁,卻是冷眼旁觀,而心裏的一塊大石漸漸落地,他很了解朱厚照的心思,顯然朱厚照已經動搖了。
畢竟他不希望這個麻煩繼續下去,而對于朱厚照來說,這個封賞不好,就尋其他東西封賞就是。
隻是……正在這時候,有宦官急匆匆地進來道:“陛下,翰林侍學葉春秋求見。”
葉春秋求見……
朱厚照身軀一震,而後整個人大喜過望,又心到身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