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劉健等人深深地看了王華一眼,臉上都帶着敬佩之色,誰也沒有再說話,都是默默地往内閣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不啻是降在大明君臣頭上的陰霾。
因爲平叛要緊,所以這時候,朝廷已經開始調兵遣将,負責平叛的軍馬的官員也開始出發,而劉瑾次日一早,便梳洗幹淨,亦準備啓程。
所謂的讨賊,換個意思其實就是官員和監軍出發,而大軍已經在關中集結好了,那總兵官是真正調兵遣将,至于楊一清和劉瑾,則從京師出發,抵達關中之後節制兵馬。
因爲這一場叛亂令人措手不及,所以朝廷顯然是急于平叛,即令劉瑾和楊一清出發。
劉瑾對這場叛亂倒是頗爲期待,畢竟是第一次作爲監軍勞師遠征,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将軍夢,即便是沒卵子的劉瑾也是如此,男人沾了點血腥氣,就成了完整的男人,仿佛太監沾了點血腥氣,似乎也能成一個完整太監似的。
劉瑾看了宮中抄出的邸報,葉春秋父子的撫恤都已發了,其他忠烈各有恩賞,這葉春秋的撫恤是最重的,一個鎮國公,足以羨煞旁人,而葉景則追封爲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平步青雲。
可惜……追封的本意就是,生前你享受不到,所以讓你到了陰間去享受的意思,這就如生前你得用銀子買東西,死後直接給你印發一百萬兩的大鈔燒給你,終究還是糊弄鬼的把戲。
想到葉春秋死了,劉瑾的心情便情不自禁地愉快起來,就差手舞足蹈了。但是當見到朱厚照,朱厚照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模樣,顯是在暖閣裏枯坐了一宿,他的神情顯得很是疲憊憔悴,劉瑾便隻好努力收斂起從心到身的愉悅,表露出哀痛的情緒。
朱厚照擡眸看了劉瑾一眼,眼中依舊帶着深深的哀傷,連聲音都顯得很沒有朝氣:“噢,現在就出發,去吧,趕緊去。”
劉瑾便拜下,道:“奴婢一定爲陛下報仇雪恥的。”
朱厚照不爲所動,隻是愣愣地看着虛空。
劉瑾便悲痛道:“奴婢走了,陛下保重。”
他退了出去,腳步輕快地出了宮,到了正午時與那楊一清集合。
劉瑾這次去甯夏,帶了數十個侍衛随行,而這楊一清卻是孤身一人,身上一襲布衣,很是簡樸,除了一紙诏命之外,便是腰間夾着一柄油傘,樣子嘛,自然是惹人讨嫌的,劉瑾懶得理他,雖是同路,卻是各行其事。
………………
宮中,自那劉瑾要去關中赴任,都督軍事,禦馬監的張永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在這宮中這麽多的宦官,自己在軍事上的建樹可謂投一份,這天底下誰不想殺敵立功啊,何況這監軍是最優渥的,打了敗仗,可以推到總兵官的身上,打了勝仗,功勞可都是監軍的,結果這次倒好,劉瑾居然主動請纓,直接給他截胡了。
想到這裏,張永就忍不住恨得牙癢癢,這葉春秋才剛死呢,你劉瑾就過河拆橋了?
他想着既然劉瑾走了,自己也該去陛下面前多露露臉,尤其是現在劉瑾不在的功夫,這是刷好感的最好時機啊。
于是張永手裏拿着一沓禦馬監關于甯夏叛亂的公文,借故想要請陛下看看。
張永來到了暖閣,暖閣這兒卻說陛下去了仁壽宮,可他去仁壽宮打了轉,那仁壽宮的小橙子驚詫地道:“陛下不是在暖閣嗎,何時來的仁壽宮?”
一下子,張永汗毛豎起,他突然想到了一些傳聞,早就聽說陛下喜歡……
他忙是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暖閣,暖閣裏空空如也。
這一下子,張永頓時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而後忙是尋了伴駕的宦官,劈頭蓋臉就問:“陛下爲何不在暖閣?”
這宦官給張永吓了一跳,卻還是老實地道:“陛下說要靜一靜,且去了仁壽宮給太後娘娘問安……”
張永的臉白了,再沒有什麽疑慮了,不消說,陛下……又跑了。
而這一次,八成是去甯夏的,所以……
張永心裏咯噔了一下,再不遲疑,瘋了似地往内閣跑去。
内閣這兒,正在爲接下來甯夏之亂而忙碌着,從張永口中得知朱厚照又跑了的消息,劉健諸人皆是吓得魂飛魄散。
陛下又跑了,這一次更嚴重,是要跑去甯夏!
甯夏是什麽地方,現在可是戰場啊,一旦有什麽不測,當真是要命了。
劉健臉色鐵青地道:“是什麽發現的?”
張永輕喘着氣道:“就在方才,兩個時辰之前還有人說看到陛下在暖閣裏。”
劉健一臉凝重地道:“那麽應該還走不遠,立即去追,派人立即動身。”
可是這時候,張永卻是直勾勾地看着劉健,而後道:“其他人若是追上,隻怕也不敢……”、
劉健明白了,若隻是讓侍衛去追,追到了又如何,你敢把陛下綁回來?隻要沒有這個膽子,陛下該去甯夏還是要去甯夏,除非,追上陛下的乃是有份量的人,能把陛下勸回來。
劉健沒有遲疑,道:“那麽王公,你留在這裏。”他看向一臉疲憊的王華,想必昨夜一宿未睡,接着對李東陽和謝遷道:“我們這就出發。”
大家的心情,可謂是複雜到了極點,這時候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一時間,宮中又是雞飛狗跳,鬧了好一陣子。
而此時,已經身在宮外的朱厚照确實是跑了,隻是這一次,他逃跑的心情并不愉快,想了一宿,他還是決心親去甯夏,非去不可,不能手刃朱寘鐇,他覺得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對于出宮,朱厚照倒是有許多辦法的,而出了宮後,他便立即拿着從宮中席卷來的銀子去買了一匹快馬,而後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去往甯夏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