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希望留下來,獨當一面,即便是因此而遭遇了什麽不測,至少也絕不遺憾。
于是葉春秋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朝葉景深深作揖,道:“那麽……兒子現在向父親大人辭行,父親,明日兒子便要回京,還望父親大人保重,這裏天幹物燥,風沙也大,也望父親公務閑暇,能夠保住自己的身體。”
葉景看了看葉春秋,又看了看書信,深吸一口氣道:“我會的,你也是一樣,記得照顧好靜初,老太公年紀大,隻是有些好面子,爲父從前對不起這個父親,所以我希望……”
還沒等葉景說完,葉春秋便了然地打斷了葉春秋的話:“父親無需再說,兒子明白的。”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啊。”葉景極少表現出這一面來,或許是因爲他認爲葉春秋已經長大了,或許是因爲葉春秋的能力讓他刮目相看,所以很多時候,他不敢将葉春秋當孩子般看待,現在他撫了撫葉春秋的肩,道:“爲父在這裏,靜候京師來的佳音,爲父……”邊說着,他的眼眶漸漸的紅了,眼眶邊竟是有着淚意,繼續道:“能見你成家立業,成婚生子,爹實在……實在……”
直到葉春秋次日騎馬帶着行囊即将遠行的時候,腦海裏依舊還記得葉景昨兒帶淚對他說話的樣子,他回頭,看道葉景與諸官在十裏長亭相送久久不願離去,心裏還是萬分觸動。
因爲急着回京,所以葉春秋命王守仁帶隊慢慢行進,而自己則是與許傑、葉世寬幾人先行回去,他再次回眸,看着烏壓壓的人,看到了那被人擁簇的葉景,葉春秋毅然回頭,眼裏也有些濕潤,接着他才拍馬急行,帶着幾個侍衛一路向西。
………………
在紫禁城裏的朱厚照,愈發的感覺到不安起來,他隐隐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或者說,他突然有了預感,總覺得會有不妙的事發生。
這使他這些天都輾轉難眠,筳講時也屢屢失神,給張太後問安的時候,張太後說着說着,他便不見了魂魄。
今兒一大清早,朱厚照紅着眼睛,又是一宿的沒有睡,又命人從故紙堆裏拿出了甯夏的奏疏,将無數的線索連起來,越是如此,他越是膽戰心驚。
不對,不對勁……
雖然他已經和内閣示警,可是内閣顯然并不太在乎他的意見,當然,閣臣們總是對他敬若神明的,隻是朱厚照能從他們眼眸裏透處敷衍。
這其實就是狼來了的故事。
劉健諸人一聽朱厚照說起甯夏可能要發生大變,第一個反應就是,陛下多半又想要跑了,這一次是不是想去甯夏?
于是當日,劉健就去見了張太後,再之後,宮中的侍衛開始加強了衛戍,他們是真的怕了,遇到這麽個天子,給人一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法律懲罰不到他,他自然是想做什麽便是什麽,偏偏有些事,在臣子們看來,是萬萬不能做的,比如一言不合就跑路。
朱厚照感到很悲哀,自己的人品,似乎确實有些糟糕,嗯,太糟糕了,好像自己說任何話,都有什麽企圖似的。
可是當朱厚照一而再再而三地确信了甯夏的消息後,卻真的決心逃跑了,隻是這一次,朱厚照沒有得逞,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是久病成醫?這陛下自己将自己當做了越獄的囚犯,宮内宮外的人,自然而然也就不自覺地充當了獄卒的角色,從前朱厚照逃跑的方法,現如今都已經進行了改善,就好似是打補丁一樣,破了一個洞,便打上一個補丁,讓你無洞可破。
朱厚照的情緒變得很壞起來,所以一大清早,他就借口送來的茶水太燙,一臉怒視地甩掉了手上的茶盞。
劉瑾這幾日連司禮監都不敢去,早就奉了張太後的命令,日夜在此看着這位小祖宗。此時,他邊小心翼翼地去拾起一片片的碎瓷,邊道:“陛下多慮了,以奴婢愚見,那甯夏不會出什麽事的……”
“你懂個什麽?”朱厚照煩躁地朝着他怒吼。
劉瑾隻得拜倒,磕頭道:“奴婢萬死。”
這是朱厚照最讨厭的方式,因爲每一次,這些奴婢們都會用這一招。
可是這一手确實有效,當劉瑾可憐巴巴地跪在朱厚照的腳下,情真意切地說着萬死的時候,朱厚照便不好繼續發火了,隻是恨恨地道:“将這裏收拾一下,讓謝師傅來,他是兵部尚書,朕就不信他一點防患未然的意識都沒有。”
劉瑾松了口氣,恭敬地道:“是。”
劉瑾正站起來準備出暖閣吩咐小太監請謝遷前來,卻是有人匆匆進來禀報:“禀陛下……有甯夏來的奏報。”
“奏報?”朱厚照一聽,眼睛頓時一亮,整個人像是一下子有了精神。
難道是葉春秋送來的?那他還很安全吧,這樣倒是能讓朕少一些擔心!
朱厚照忙道:“拿來朕看看。”
他心裏默念,但願不是朕想多了,但願不是……
可是奏報卻并非是葉春秋送來的,而是蕭關衛送來的,所謂蕭關,則是關中北面的一處雄關,爲大明面對甯夏的西北屏障。
蕭關衛指揮使在奏疏中隻上書了一件事,安化王反了。
奏疏是八天之前發出的,這是一封示警的奏疏,除此之外,蕭關衛指揮還得到了一封自叛軍那兒得來的檄文,也一并附送而來。
果真是反了。
朱厚照整個人不自在地打了個激靈,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又猜對了,隻是這一次,他卻是一丁點都高興不起來,此刻,他腦裏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葉春秋呢?葉春秋如何了……
他忙是去打開那封檄文,一字一句地細看,隻是這樣看下去,他的臉色更加慘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