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家夥……”朱厚照嘴裏繼續念叨着,隻是說到那個家夥的時候,有喜有憂,語氣像是故意地冷淡了一些:“他不仁,朕不能不義,不說他,還是說生孩子的事吧,這生孩子啊,就如師傅們說的治國一樣道理,治大國如烹小鮮,萬萬不可操之過急的。”
朱厚照很認真地提起朱筆,在醫書上做着筆記,寫上王氏腹中有隐痛,疑似小産,需再三小心,然後将醫書交給身邊的一個小宦官道:“送去禦醫院,讓他們小心着,要掉腦袋的,那個家夥曾救過朕的太子,朕不能讓他人在外面,回來的時候,肚中的孩子卻沒了。嚴禦醫乃是婦科聖手,他上次不是還跟着那個家夥學了一手治婦科小産的本事嗎,給他看就好。”
接着回過頭,朱厚照輕描淡寫地又對劉瑾道:“朕方才說到哪裏了?”
劉瑾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眼帶委屈,卻不得不道:“陛下說奴婢沒卵子,說生産就如治大國。”
“對了。”朱厚照站了起來,背着手在暖閣裏緩步而走,繼續道:“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懷胎要十個月呢,所以凡事都不能操之過急,這孕婦若是遇到嘔吐之類,是正常的,最忌的呢,就是腹痛,你想想看,孩子就在肚子裏呢,腹痛就是小春秋痛啊,咱們但凡有個頭昏腦熱都要吃不消,何況是還在肚裏的孩子?朕有經驗的,所以這孕婦不能吃大補之物,虛不受補嘛,要多吃一些米粥,蔬果什麽的,反而對孩子有好處,哎,朕也是後悔啊,當初是沒經驗,現在有了經驗,全便宜了那個家夥,言歸正傳,命人将占城上貢來的大米送去葉家,這占城米好,入口即化,香甜得很,用它來熬粥,再好不過了。”
劉瑾隻好應道:“是。”
“劉伴伴怎麽懶洋洋的?”見劉瑾像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朱厚照顯得有些怒意,他惡狠狠地盯着劉瑾。
劉瑾到底是怕朱厚照的,忙是收起了剛才的委屈,打起精神道:“奴婢……奴婢在聽。”
朱厚照隻好揮揮手,轉而道:“甯夏來了消息了嗎?”
劉瑾立即道:“陛下,還沒有來。”
朱厚照不由皺眉,道:“那就将甯夏前些日子的奏疏都送來,朕要再看一看,上一次看着,似乎覺得有些蹊跷,總覺得各方的奏疏……”他顯得有些擔心:“倒像是會發生什麽事一樣,叫人再送來吧。”
在這事兒上,劉瑾顯得有些心虛,可他不敢違抗,隻得去抱了一沓奏疏來。
朱厚照便皺着眉,一本本地細細看着,這些奏疏裏,各方的消息都有,有彈劾的,有宣政績的,也有奏事的,本來許多的奏疏,根本連票拟的必要都沒有,直接就可以束之高閣了,可是現在朱厚照重新一本本去看,卻總覺得在這許多一派祥和的奏疏背後,似乎隐匿着什麽,隻是隐匿着什麽呢,朱厚照也一時說不上來,他隻好繼續皺眉,苦思冥想起來。
從某種程度來說或,朱厚照其實是個極聰明的人,不過是貪玩和情商低而已,正經事他不太感興趣,可是涉及到其他事,他卻極爲敏銳。
當初倭人來襲,諸侯就是從許多的奏疏裏翻出了蛛絲馬迹,曆史上他還曾親自去宣府,居然指揮了大軍擊潰了來犯的蒙古鐵騎,單憑這一點,就可看出朱厚照絕不是省油的燈。
凡事就怕認真,甯夏都司屬于邊陲,而且許多年來都太平無事,和宣府遼東雖都屬于邊鎮,可也因爲一直太平,所以大家對這裏都不太在乎,現在朱厚照将這些故紙堆裏的東西統統翻出來,相互印證,最後不由道:“那大理寺少卿周東度倒是很有意思,他上任之後,居然清丈出了數百萬畝田,才短短幾年,就爲朝廷節省了這麽多公帑嗎?”
劉瑾便堆笑道:“是呢,他的口碑,在朝野内外都是交口稱贊的。”
朱厚照卻又皺眉道:“可是他既然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爲何要請辭,想要回到京中來,讓葉景去接替他?”
“這……”劉瑾讪讪道:“他自己說身體有所不适。”
朱厚照繼續問道:“若真的不适,何以要回京?這可是千裏迢迢啊,真有不适,他如何趕得了這麽長的路?”
“或許……或許病情還未到那個地步,甯夏那兒畢竟苦寒了一些。”劉瑾忙道。
“不對。”朱厚照咬着唇,眼帶狐疑,道:“他立了這麽大功勞,爲朝廷節省了這麽多的錢糧,單憑這個政績,将來便是拜爲尚書也是足夠了,有這份資曆,足以顯赫一時,可是他卻急着要走,偏偏要将這巨大的政績拱手讓人,若朕是他,便是死也要死在甯夏不可,否則,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劉瑾忙是讪讪笑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接着道:“這裏倒是有一份彈劾的奏疏,乃是甯夏副總兵官上奏的,說此人作惡多端,你來看看,爲何此前朕不見這份奏疏?”
“這……”劉瑾看過之後,道:“陛下日理萬機,這樣的奏疏又不甚緊要,不過朝廷對此極爲重視,還是委派了人去甯夏查問,不過并沒有發現周東度的惡形惡狀,反而去歲的時候,交付差事的欽差還狠狠地誇獎了周東度一番,也正因爲如此,也就就此作罷了。”
“可是這副總兵官卻是沒來由的死了,是嗎?”朱厚照拿起一份訃告:“你看看,他病故了,爲什麽在這其間,他就突然病故了呢。”
“這……”
朱厚照眯着眼,繼續翻閱下去,其實這些奏疏都隻是透着隻言片語的信息,有很多,甚至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準确性,可是将這些奏疏聯系在一起,令朱厚照的心裏莫名的有着不一樣的認知,他猛地身軀一震,突然道:“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