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營之後升起篝火的人便都沉默了,在這個除夕之夜,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許多人遙望着星空,一時間默然無言。
葉春秋坐在篝火旁,将柴禾丢入篝火中,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突然抿了抿嘴,面上帶起了笑容。
自己這幾日确實是太緊張了,現在也不知京師如何了,靜初理應是已經看了自己的書信了吧,自己在書信之中,隻說自己有一個緊急的使命要去甯夏,她理應不會有太多的擔心吧,不過……兩人才是新婚,在這除夕之夜,卻是讓她孤零零的在閨閣裏,一定很清冷吧,甚至有可能怪他走得太急,連一面都沒見上呢,隻是在這樣本該是團圓的日子裏離家,将她留在家裏,他怕看到她的難過和不舍!
爹呢?老爹不知是否已經抵達了甯夏,但願這個時候,那安化王還未謀反,可他若這個時候反了呢?
心裏真的有太多的擔憂,葉春秋甚至在此時也想到了朱厚照,小皇帝不知現下如何了,他一定是很生氣,這個家夥總是一驚一乍的,不會氣得想要他的腦袋吧?
想到此處,葉春秋不由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真的想太多了,他所認識的朱厚照,并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朱厚照特意命鎮國新軍随他去甯夏,應該是擔憂他的安危吧!
天色漸晚,夜幕顯得更深,夜裏的北風呼嘯,而最後一團的篝火也已熄了,葉春秋回到了自己簡易的小帳裏,帶着千愁百緒,卻是很快睡下了。
明日還要趕路,他一分一秒都不願耽誤。
……………………
此時,在京都裏,除夕的葉家顯得有些清冷。
雖然王靜初作爲這裏的女主人,極力想要顯出幾分喜慶,于是命了府裏的人張燈結彩,可她自己卻是躲回卧房裏,黛眉輕鎖,在冉冉的燈下,拿出了那份貼身藏着帶着體溫的信箋細細去看,信箋中的内容,她已不知看了多少次,夜深人靜,她的心裏不禁有了幾分愁意,聽到外頭的歡笑和鞭炮聲,她的鼻子微酸,心裏又隐隐難過起來。
這大過年的,爲何好端端的要去辦皇差,到底是什麽緊要的事?她雖是讓人去了王家人打聽,卻也打聽不出所以然來。
外頭有她自王家陪嫁來的丫頭低聲道:“夫人,夫人,外頭放禮花呢,是老太公親自放的。”
“噢。”王靜初本想說要自己休息,卻終究抹不下情面,隻好道:“嗯,等我換一身衣衫就去。”
那女婢便進了來,正待要服侍王靜初換衣,突然王靜初的眉頭一簇,哎喲的一聲,竟是一下子癱坐在了榻上。
這女婢吓得花容失色,驚慌地道:“呀,小姐,你怎麽了,怎麽了?”
燈影下,隻見王靜初深深地擰着秀眉,臉色略帶幾分蒼白,一臉難受地用手捂着肚子。
女婢立即又大叫:“來人,來人啊……大夫……”
在外頭的葉老太公聽到仆人前來通報,已是吓了一跳,他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的,還好沒有回甯波老家去……
不多時,葉老太公就來到了王靜初所住的院子,隻是葉老太公也算懂規矩的,沒有趕進王靜初的卧房裏,而是在外頭聽着女婢說着王靜初的狀況,然後就在卧房外頭焦急地來回踱步,好不容易,又等到了仆人去請來的同濟堂的女大夫,連忙讓女大夫進去王靜初的卧房,他繼續在卧房外頭急切地等着。
等到那女大夫出來,葉老太公忙是上前幾步,沉着眉頭,凝重地道:“哎呀,怎麽了,我孫媳沒事吧,你……你直說吧,若是什麽重病,不要……不要……哎……老夫受得住的。”
這女大夫卻是面帶喜色,帶着笑意道:“恭喜老太公,恭喜了,這葉府哪,很快要添一位公子了。”
“什麽……”葉老太公身軀一顫,頓時瞪直了眼睛,差點兒沒一屁股癱坐下去,還好身邊跟來的葉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這女大夫倒是沒有被葉老太公的反應吓到,繼續道:“葉少夫人有喜了,不過呢,葉少夫人似有憂慮,這日子裏是積憂成疾了,今兒恰好就動了一絲胎氣,不過不打緊,養一養就好了,這不是可喜可賀嗎?老太公放心,這葉家是咱們的東家,現在主母有喜,我這便去禀告孫東家一聲,從今兒起,專門讓一個女大夫在府上伺候着。”
“好,好啊,好啊……”葉老太公興奮地搓着手,心裏已經歡喜的無以倫比。
這麽說來,自個兒要做老祖宗了,這可是四代同堂呢!
吩咐人将女大夫送了回去,葉老太公忙是到了門前去,卻不便進入,隻在門前道:“孫媳婦兒啊,趕緊歇了吧,哎呀……我竟險些忘了,該去報喜了,得叫葉東去你們王家一趟……”
裏頭的王靜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沖去了愁意,想到遠在甯夏的葉春秋若是知道自己有喜,卻不知會有多高興,必定也會滿心地覺得這是上天恩賜,如此一想,葉春秋得了上天的眷顧,也一定是平平安安了。
王靜初終于放開了愁思,對着外頭道:“家父今夜在宮中當值,隻怕……”
葉老太公便道:“這無妨,這無妨,老夫有人的,認得人的,老夫知道,有消息可以從宮門的縫隙裏夾帶的,你放心就是,再說也得給在府上的王夫人送去這好消息的,哎呀,孫媳婦兒,好好地養着身子啊,早知道讓你嬸子來京師裏,也可在邊上好生照顧你,可惜現在人在甯波,等她來了,黃花菜也涼了,幸賴同濟堂那兒……好啦,好啦,我不該啰嗦了,你且早早歇下,秋香啊……秋香……”
裏頭的女婢很無奈地道:“奴婢在呢,老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