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座建築于鎮國府本身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宏偉了,作爲一個衙門,或者說公府的主體建築,也還勉強說得過去。
偏偏,這個别緻的小樓,在一個九五之尊眼裏,卻顯得有點灰頭土臉,好在朱厚照沒有見怪,因爲這個樓确實有些新鮮,它有些高,足足五層,底下也沒有基座,和尋常的建築還是有所不同。
葉春秋這時候充當了向導的角色,也正是因爲樓不大,所以真正能步入其中的,也就是朱厚照和幾個親近的伴伴,以及伴駕的大臣了。
大門一開,便是一個長廊出現在眼前,這裏……嗯,有些昏暗,這令朱厚照有些不舒服,好在兩側都點了馬燈,這種用玻璃罩着的燈不必擔心被風所影響,也是現在水晶作坊的拳頭産品之一,這個,朱厚照是見過的,接着所見的便是一個長廊,長廊……
對,是室内的長廊,和宮中那種長廊完全不同,裏頭沒有什麽特别的裝飾,也沒有什麽彩漆,唯一的亮點就是地上竟好似是貼了瓷。
嗯,這絕對是瓷器,隻是不似瓷瓶那樣的細膩,卻像是一個個瓷闆子。
用瓷闆去貼地面,這倒是一個别緻的想法,不過,卻足夠稱之爲奢侈了,因爲瓷器從來不便宜。
當然,這不可能是官窯裏燒出來的上好瓷器,所以價格理應是可以得到控制的,人走在上頭,很是舒服,最重要的是因爲清洗方便,所以給人一種一塵不染的感覺。
劉瑾卻沒把這個放在眼裏,他心裏想,鎮國公的行宮就是這個嗎?呵……雖然有那麽點兒新鮮的玩意,卻還是……
他故意笑道:“葉侍學還真是節省啊,勤儉節約,堪稱群臣楷模。”
他這樣一誇,卻令朱厚照的臉有點兒僵了,這樓嘛,确實寒酸了一下,陰沉沉的,裏面都是石牆,給人一種悶悶的感覺,和高大明亮的大殿相比,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春秋不厚道啊,朕給你撥了這麽多的錢糧,費了這麽多的心思,他就給朕這麽一個小樓?
其實若是劉瑾不誇葉春秋這一句,朱厚照倒也罷了,反正他和葉春秋是兄弟,面子上含糊過去也就成了,偏偏他是少年人,被劉瑾這麽一誇,朱厚照反而覺得自己的面子上挂不住了,甚至生怕被随駕的大臣們看出什麽。
他臉色僵硬地呵呵一笑,似乎爲了盡力顯出自己的不以爲意。
轉過一個角,就是個樓梯間。
葉春秋抿着嘴,沒有說話,徑直帶着衆人上樓。
顯然一到四層,都是仆役或者是随駕人員的公房或者是茶水房,因此沒什麽看頭,可到了第五層,整個樓面除了一個多餘的茶室以及貼身奴仆的小房之外,便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房間打開,頓時,亮光傳來,竟差點炫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原來在他們的對面,根本就不是一堵牆,整整一面牆都已經拆了,而是直接一整塊的巨大玻璃,這玻璃足足占用了一面的牆壁,整個房間裏外兩進,足足占用了一層樓的面積,地面依舊是瓷磚鋪就,又鋪上了毛毯,而給人感受最深的不是亮堂,而是一股暖流,從門裏撲面而來。
這裏鋪設了地龍……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除了地龍之外,幾乎沒有人想象得出,爲何這屋子裏會溫暖如春,若是尋常的暖爐,顯然是不會有這樣效果的,而地龍……就算在這五樓能夠鋪設,據所有人所知,這地龍的造價極其高昂。
即便是紫禁城裏,鋪設了地龍的地方也不過隻是暖閣罷了,畢竟這玩意造價太大了,需要在這地基之下挖一個地窖,等于是在整個宮殿下弄出一個生火的爐子來,上頭的暖閣相當于是壺子,爲了達到一定的熱度,需要專門的宦官每日按時加入燃料,三班要有人值守,單單要伺候這個,就需要十幾個小太監。
葉春秋先請了朱厚照進去,朱厚照方才興緻勃勃地打量起了這兒來。
與方才的陰暗相比,這裏很亮堂,尤其是那一面玻璃牆,可謂是整個屋子的點睛之筆,更令朱厚照感興趣的是,從這裏往外看,整個鎮國府周圍十裏的地方,竟都一覽無餘,因爲這裏是頂樓,從這裏俯瞰,甚至可以看到兩裏外新建的鎮國新軍營房,那個營房才剛剛破土動工,此前城中的營房畢竟過于狹小,如今招募了新兵之後,就顯得有些不足了,葉春秋也早已上奏,要新設營地,朱厚照也已經恩準。
朱厚照看到外頭的水泥路,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儀仗隊,還有那工坊巨大煙囪冒出來的白煙,而一下子映入自己眼簾的,其實卻是緊挨着這棟建築的鍾塔,鍾塔的鍾面恰好正對着玻璃牆,那巨大的黑色指針,還有白底的鍾面,此刻在這裏顯得格外的清晰,甚至那秒針的走動,都肉眼可見。
很有意思……
這裏,完全給了朱厚照一種全新的感覺,某種程度來說,它并不是奢華得過份,沒有用上什麽名人的字畫,沒有那圍在建築旁的白漢玉玉階,也沒有高大的地基基座,可是隻要進入了這裏,通過水晶牆和那巨大的鍾塔,還有四面光滑如鏡的瓷磚,恰恰給人營造了一種既别開生面,又俯瞰衆生,完全高人一等的氣氛。
而至于屋裏的暖氣,卻并非是地龍的效果,因爲朱厚照發現,靠着牆壁的一面,竟是一個壁爐,壁爐裏依舊燃燒着火焰,而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一丁點的炭味傳出來,反而整個屋子,有一種幽香,仔細一看,卻是發現這裏許多的地方都專門擺了玻璃瓶子,瓶子裏則是插了花卉。
花卉……
天……這可是大冬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