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的臉色微微一僵,乞歸,乞個鬼啊乞,這話說地倒是漂亮,咱還就不信了,這大明朝裏還有不肯入閣的人?
劉瑾感覺劉春秋這是故意在自己跟前炫耀,心裏很是憤恨,卻還是拼命忍住怒火,笑道:“哎呀,王公品德高尚,咱不及也。這第二喜,也是大喜呢,葉侍學費心盡力爲陛下營造了行宮,待會兒陛下去見了,必定龍顔大悅,葉侍學不就更簡在帝心了嗎?”
他這樣說,不管話語還是臉上,都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
在劉瑾看來,姓葉的非要弄個什麽鎮國府,還要挺身而出一手包辦,這絕對是一件愚蠢的事。
劉瑾每日伴在朱厚照的身邊,怎會不知朱厚照的秉性?這紫禁城夠奢華了吧,可謂極盡奢侈,你要壯闊也好,精緻也罷,這紫禁城各宮各殿,可謂是包羅萬象,陛下什麽宮室沒有見過?說地難聽一些,就算是你葉春秋當真是花費幾年的功夫,砸出大筆的銀子出來,每日費盡心機,也未必能營造出一個令陛下滿意的宮殿,一個每日吃慣了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的人,會稀罕你的一碗粥嗎?
所以劉瑾這番話,分明是在諷刺葉春秋這鎮國府到時候被朱厚照見了,勢必會有所不滿,到時候就你怎麽收場。
劉瑾将朱厚照的心思算是摸透了,這鎮國府,從起初營造的時候,陛下就寄以厚望,這一年多來,幾乎每天都在掐算着日子,可是殊不知,有些失去是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你葉春秋就算是魯班再生,想要令這挑剔到了極點的天子滿意,可就難了。
而營造行宮最大的問題還不在這裏,這是一個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你費盡心機,也未必能讓皇帝滿意,可同時呢,文武百官隻怕心裏也頗有微詞的,在他們看來,陛下已經有了紫禁城,已經有了這麽多行宮别院,南京、北京、中都,到處都是宮室,你葉春秋身爲翰林,居然還要爲陛下督造宮室?這不是浪費公帑,靡費民力,是什麽?
尤其是許多人,甚至直接将營造行宮當做是亡國之君來聯系一起的,他們的邏輯很簡單,曆來亡國之君都愛營造宮室,所以……營造宮室的人就是亡國之君。
你看,就是這樣的簡單粗暴,這是底線。
本來葉春秋所建造的名義是鎮國府,大家也就沒什麽說辭,現在很多人将這鎮國府比作了行宮,這底下的百官也就有些成見和看法了。
你葉春秋今兒啊,反正就是左右都不讨好,哼哼,今兒的好戲,才剛開始呢。
看着劉瑾賊賊笑着的樣子,葉春秋隻是淡然地背着手,不予理會,這樣的小人,沒什麽好和他說的,隻是很平靜地道:“劉公公,陛下更完衣了嗎?”
劉瑾見葉春秋如此,當他是心虛,道:“還早呢,其實咱呀,也很期待這鎮國府的行宮,據說外頭的建築格局是小一些,不過咱可不會因此而小看了葉侍學,葉侍學别具匠心,想必一定會讓咱大開眼界的。”
說着,他又快意地笑了起來。
而此時,劉健諸人已經到了。
以劉健爲首,身後是幾個翰林官,還有李東陽、謝遷,甚至連新入閣的王華也來了。
葉春秋與王華不露痕迹地交換了個眼色,王華的眼裏隐隐透着幾分擔憂。
那劉宇也在此行大臣的其中,隻是呵呵笑着看了葉春秋一眼。
想不到今次,伴駕的隊伍這樣浩大。
不過小皇帝要外出,最重要的是居住,那麽就必須得有一套班子跟在陛下左右,随時可以咨詢和請示政務,這就等于是,這一兩日,要在鎮國府那兒建立一個******。
劉健複雜地看了葉春秋一眼,其實他大緻是知道葉春秋的鎮國府是爲了鎮國新軍之用,他對鎮國新軍的印象不壞,而且鎮國府的水晶和馬車,也可彌補鎮國新軍的軍費不足,某種程度來說,鎮國府是個很大膽的嘗試,隻是他也不知爲何這幾日會有心人将這鎮國府和行宮聯系在一起,這葉春秋……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是恒古不變的道理,劉健甚至心裏想,今日讓他吃一點苦頭吧,那劉宇可是恨透了你,就等抓你的小辮子了,他下頭這麽多的禦史,到時候,免不了許多人要做你的文章,說你逢迎天子,浪費民脂民膏,極盡奢侈來滿足皇帝私欲了。
劉健怎會不知,這種事是兩面不讨好的,那就讓你摔一個跟頭吧,也好長一長記性。
劉健在心裏想定了主意,而劉瑾已經進去向朱厚照禀告了,接着劉健入内,向朱厚照請示之後,朱厚照便頒布了口谕‘起駕出宮’。
宮中的步攆和儀仗早就準備好了,就等陛下的口谕,除此之外,還有随侍的宦官、侍衛,足足百人,大明門外,亦有護軍封鎖了一些重要的街坊,便是此時此刻,鎮國府那兒亦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朱厚照本不想坐步攆,他想坐車,奈何坐着和大臣一樣的仙鶴車,不免有失規矩,而葉春秋爲他專門打制的禦車還不曾送來,眼下也隻好将就了。
朱厚照坐上了步攆,在衆人的擁簇下,旋即自大明門而出,浩浩蕩蕩的人群猶如蜿蜒的長蛇,朝着那鎮國府方向而去。
葉春秋伴在步攆一側,走到一半,卻有人走上前幾步道:“春秋。”
葉春秋側目而看,見是王華。
王華的年紀有些老邁了,這樣地步行,讓他輕喘着氣,葉春秋想要攙扶這個老丈人,王華卻是壓壓手,示意不必。
王華臉上露出幾分淡笑,隻是那笑意中又帶着幾分憂慮,道:“你呀,爲何總喜歡出風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