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對朱厚照的了解,可謂是透徹了,所以對他的這些胡話,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吹你的牛逼,我呢,泛舟湖中,慣看那潮起潮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是沒有這樣的心态,一旦被朱厚照帶了節奏,非要被氣死不可。
所以對于朱厚照剛才所說的話,葉春秋也隻是恬然一笑。
朱厚照看着葉春秋波瀾不驚的神色,讨了個沒趣。
這一招确實對他很有效,因爲一旦他說起胡話來,葉春秋表現出沒興趣的樣子,既不認同,也不激動反對,這就令朱厚照有一種灰心喪氣的感覺,既然說這些沒意思,那麽自然就要轉移話題了。
所以,朱厚照的心思很快就轉到了别的事情,道“新兵的招募,可有眉目了嗎?”
葉春秋如實道:“臣這裏收到了三千七百五十二人的應募,其中大同的讀書人有七十三人,這七十三人的年紀大緻沒有什麽問題,所以優先錄用,至于其他,還要再經過幾次遴選,怕是需要費一些功夫。”
朱厚照反倒顯得有些急,皺起眉頭道:“怎麽這樣慢?隻是招募五百人而已,單單這個,就花費了這麽多的時間,好吧,一切聽你的就是。不過明日就是廷推,朕聽說,有人有意舉薦你爲東閣學士?”
葉春秋忙道:“臣弟何德何能。”
這本是本能的反應,這個時代謙虛是主軸。
朱厚照便瞪大了眼睛,神色中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道:“什麽叫何德何能,是别人,朕還不肯呢,東閣距離暖閣正好近,你在東閣上值,爲朕出謀劃策,也方便一些,到時候朕是一定照準的。”
他旋即又道:“若是你做了這東閣學士,那麽現在的東閣學士就要入閣了……是叫楊廷和的吧,近來倒是不少人舉薦他,都說他是忠厚之人,嗯,朕對他也頗爲滿意……”
他隻是随口說了一句,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人道:“奴婢劉瑾……”
“死進來吧。”朱厚照皺皺眉,不耐煩地道:“劉伴伴,有什麽事?”
劉瑾堆笑着擡眸看了朱厚照一眼,又看了看葉春秋,方才道:“陛下,左都禦史劉宇請罪來了。”
“請罪?”朱厚照狐疑地道:“請什麽罪?”
劉瑾義正言辭地道:“劉宇和佥都禦史鄧健有些争執,所以來請罪了。”
“那他犯了什麽罪?”朱厚照顯得一頭霧水。
自始至終,大家隻知道劉宇和鄧健鬧了矛盾,可是被潑糞的畢竟是劉宇啊,他來請罪做什麽?
劉瑾笑着道:“劉大人說,這禦史台給陛下添了麻煩,所以來請罪。”
朱厚照的臉色緩和了很多,這劉宇倒是很識趣的,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來請罪了。
朱厚照便道:“讓他進來吧。”
過不多時,那劉宇便步入暖閣,納頭便拜道:“老臣萬死之罪,禦下不嚴,使都察院成了笑話,老臣自請陛下裁處。”
這劉宇正的面色白皙,身軀修長,生得儀表堂堂,聲音又是洪亮,很容易博人的好感。
朱厚照颌首:“那麽鄧健該怎麽處置?”
劉宇搖頭道:“佥都禦史鄧健,曆來忠直,這隻是臣與他之間私下的小小誤會,臣自會私下向他負荊請罪。”
朱厚照雖然不喜歡鄧健,可這鄧健也算是自家兄弟,誰料這劉宇居然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态度很是誠懇,朱厚照颌滿意地首:“劉卿家的話,甚得朕心,很好,那就這樣辦吧。”
此時,劉瑾在一旁笑道:“劉公一直以來,心裏都不安呢,總認爲他無才無德,不但不能爲陛下分憂,反而……給陛下添了麻煩。”
這話的弦外之音是,劉宇是個很聽話的人,你看,他不喜歡找皇帝的麻煩。
葉春秋站在一旁,隻是安靜地看着劉瑾和劉宇的表演,心裏卻想,看來内閣那邊是走不通,他們是想着極力得到小皇帝的支持了,至少,小皇帝對這劉宇不會有什麽反感。
這個時間點選得很好,理應是劉瑾安排的,明日就是廷推,先給陛下一個好印象,到時候就算有人想要搞什麽破壞,事件倉促,怕也來不及了。
朱厚照心情愉快地道:“很好,劉卿家很明白事理。”
他正待要讓劉瑾二人告退,劉瑾卻道:“陛下,奴婢有一些事,想要禀告。”
朱厚照道:“劉伴伴但說無妨吧。”
劉瑾卻是顯出一臉謹慎,道:“陛下,是大内的事。”
大内,既可指紫禁城,可是在現在這個語境,卻是說後宮,後宮裏狗屁倒竈的事多,這麽多嫔妃,朱厚照一個人是管不過來的,所以有時候呢,身邊的伴伴也會過來彙報一下。
這就牽涉到皇帝的私事了,管理一大群女人,畢竟也是一個體力活。
葉春秋隻是淡然地看了劉瑾一眼,知道他打的事什麽主意,這是想要支開自己,好臨時抱佛腳,爲劉宇努力再争取一下,而且,隻要今日将自己支開,明天呢,葉春秋想要說劉宇什麽壞話也已經遲了,明日就是廷推,時間不等人啊。
隻是劉瑾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葉春秋自然也不能賴在這裏了,知趣地作揖道:“臣請告退。”
那劉宇也道:“老臣告退。”
朱厚照點頭道:“去吧。”
二人魚貫出宮,葉春秋臨走時,分明看到劉瑾别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而葉春秋卻是闆着臉,理都不理他。
現在是魚有魚路,蝦有蝦路,各方都在各顯神通啊。
他與劉宇一道出了暖閣,劉宇卻是眯着眼,打量了葉春秋一眼,才道:“葉侍學,那鄧健所爲是你指使的吧?”
此人倒是開門見山,似乎覺得鄧健潑糞,和葉春秋息息相關。
葉春秋不去矢口否認,反而道:“劉公,敢問外間的流言蜚語,與你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