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坦然坐下,徐徐道:“無妨,敢問焦公何時放人?”
看到葉春秋毫無懼色,甚至看起來對拿着火铳的那幾十個壯丁視若無睹,焦芳心裏略略有些失望,他更希望看到吓得屁滾尿流的葉春秋,偏偏他所見的,卻是葉春秋風采依舊,舉重若輕。
焦芳淡淡地道:“若非逼到絕路,老夫也不會出此下策,老夫已經修書去信給了倭人,他們會派人在海口接應,老夫的族人有九十之人之多,這都是親近的族人,至于其他人也就顧不上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心腹和你們現在口中所說的黨羽,亦有三百餘人,老夫不求其他,隻求苟活于世。”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因此哪,接下來少不得要借重葉侍學了。”
葉春秋沒有再說什麽。
過不多時,便有人抱了孩子來,這孩子已是滔滔大哭,葉春秋依舊不爲所動的樣子。
焦芳帶着淡笑指着朱載垚道:“葉侍學,你知道爲何老夫要請你來嗎?”
葉春秋淡然地道:“焦公既然命下官來,必有深意。”
焦芳盯着葉春秋道:“方才你聽了老朽的話,一定松了口氣吧。”
方才聽到焦芳的話,确實令葉春秋松了口氣,他本想,隻要放了太子,自己留在這裏,遲早會有機會逃生,畢竟這煉體術和無影劍日夜練習,隻需找到一點對方的破綻,逃脫虎口并不困難。
可是現在……焦芳突然對着葉春秋獰笑起來。
焦芳冷冷地道:“方才不過是戲言也。”
戲言……
葉春秋眼眸眯起,不發一言。
“你以爲老夫必須講這個信用嗎?你錯了!”焦芳站起,得意非凡地看着葉春秋繼續道:“葉侍學,老夫今日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葉春秋盡力冷靜地道:“還請賜教。”
“老夫不會輸!”焦芳從口中一字一字地迸出了一句話,他朝自己的次子焦緻中使了個眼色,這焦緻中進入了内堂,過不多時,便帶着幾人擡了一個箱子來。
焦芳手指着箱子道:“你知道這箱子裏的是什麽嗎?”
“呵,這箱子裏的可都是好東西,裏頭全是這些年來,那些想要巴結老夫的文武官員的書信,信中的肉麻之語,怕是任誰聽了,都不禁心中要發寒,呵……你知道嗎?你們錯就錯在爲了搜羅罪證,想将老夫辦成十惡不赦的奸臣賊子,牆倒衆人推,人心當然是如此,可是你莫要忘了,老夫的罪責越重,其他心中不安的人就越多,哈哈,據說前幾日,還有人狀告老夫謀反呢……”
說到這裏,焦芳不屑地笑道:“老夫謀反,這些給老夫送來書信的人,豈不也成了亂臣賊子?曆來謀反就要株連,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心裏害怕,有多少人夜裏睡不着嗎?你又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老夫遠走高飛,從此銷聲匿迹,帶着這口箱子,永遠不要回來嗎?”
焦芳看着葉春秋依舊平靜的臉,聲音也漸漸變得狠厲起來:“他們左右都是死,老夫死在京師,事情也就敗露,那他們自然就願意與老夫休戚與共,今夜衛戍奉天門的,乃是殿前衛的一個千戶,你看,他就在你的身後,今夜,他就要和老夫一起遠走高飛了。”
葉春秋沒有回頭去看,依然默然地看着顯得意氣洋洋的焦芳。
焦芳又冷笑道:“這箱子裏給老夫修書的人,許多都是你連想都想不到的,老夫今日既然布置了這條金蟬脫殼之計,有本事将太子殿下從宮中帶出來,你以爲老夫當真需要講什麽信用嗎?你錯了,老夫現在就可出城,而且絕對可以暢通無阻,這大明朝的官場,有許多你連想都想不到的東西,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吧。而現在,你和太子殿下,老夫統統都要,就當……給老夫一個安心吧,來人,将太子交給葉侍學。”
于是那奶娘戰戰兢兢地将朱載垚送到葉春秋的手裏。
葉春秋倒是小心翼翼起來,忙是将朱載垚抱在自己的懷裏,說來也怪,方才朱載垚還是哭個不停,到了葉春秋懷裏,竟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這個生得極像朱厚照的小家夥先是定定地看了葉春秋半響,而後竟是對葉春秋咯咯地直笑。
“哎……”葉春秋在心裏歎了口氣,怎麽又是一個沒心沒肺的,都已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了,你還笑得出?
可是葉春秋将孩子一抱,卻給焦芳省卻了很多麻煩,一方面,其他人可以輕裝上陣,另一方面,他們對葉春秋有所忌憚,可是現在葉春秋抱着太子,便使葉春秋有了顧忌,他若是敢輕舉妄動,第一個傷着的就是朱載垚,再加上有人用火铳和刀劍随時在後盯看,葉春秋除非完全枉顧朱載垚的性命,否則即便有通天本事也逃脫不出。
焦芳得意地看着葉春秋道:“這一次輸的必定是你們,而老夫,照樣可以東山再起,你看,現在整個京師的衛戍幾乎都在了焦家之外,這樣就更方便老夫行事了,太子和你,将會是老夫獻給倭人的大禮,據說……倭國的征夷大将軍,很期待見一見你,噢,還有這位太子殿下,哈哈……”
他大笑起來,接着下令道:“走。”
一聲令下,焦芳一馬當先往外走,身後有人用刀抵住了葉春秋的後背,葉春秋隻好跟着前行,出了大堂,便到了後園。
焦家府邸很大,這一路走去,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焦芳的身後,足有兩三百人之多,等到了焦家後園的一出假山邊,焦芳背着手在此駐足。
隻見七八個漢子用盡了氣力開始移動假山,過不多時,一個洞口便露了出來。
焦芳回眸,笑吟吟地看着葉春秋道:“葉侍學,你萬萬想不到老夫在此還有密道吧。你放心,老夫布置的東西多着呢,今日就讓你大開眼界!”